“逼空大战”背后：当看《大空头》长大的一代，遇上了社交媒体

在美国散户抱团逼空对冲基金的一片喧嚣中，一则较新的消息是美国亿万富翁、Point72创始人、纽约大都会棒球队老板科恩（Steve Cohen）宣布注销其推特账号，因为其与家人受到威胁。在GameStop股票逼空事件中，科恩被散户们视为“敌人”。他也是受到威胁的基金经理之一。

与此同时，在此次散户逼空大战期间，美国在线社区平台Reddit的r/wallstreetbets板块的用户数量迅速从150万涨到了760万。

所有这些让社交媒体在华尔街此次的历史性时刻中扮演的角色引发争议，也给社交媒体的监管提出了新问题。

“（这些事件证明）那些资产之所以能够膨胀，并不是因为它们有什么价值或者有内在价值，在更大程度上是因为社交媒体的网络效应可以成就它们的价值，不管这价值究竟是什么。”伦敦的数字技术分析师戴维斯（Stephen Davies）说，“Wallstreetbets的成员是由看着《华尔街之狼》和《大空头》这样的电影长大的一代人组成的。这个社区现在成了有机会接触金融市场的大男孩的玩具，并且可以在手机上玩出他们的高风险/高回报交易策略。”

北京华讯律师事务所主任张韬律师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具体而言，散户的行为是否违法，需要看是否属于美国证券法的“操纵”行为。根据美国证券法，美国散户的行为尚难以被认定为操纵行为。一般而言，单独或与他人合谋、发布虚假信息、营造虚假繁荣、重大遗漏诱导他人买入的行为，为操纵证券市场。美国对传播虚假或误导性信息操纵投资者买卖证券是严格禁止的。但本次事件中Reddit的用户利用社交媒体聚集抱团、推荐股票，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是“传播虚假或误导性信息”。在没有证据证明相关用户发布虚假信息的前提下，将难以认定其构成违法；且从当前美国官方发布的消息看，究竟由哪方操纵市场仍具有争议，尚待相关机构进一步认定。

又和疫情有关？

另有观察人士分析称，此次事件恰好出现在各种运动和在线体育博彩业务因新冠肺炎疫情而暂时关停的阶段。像WallStreetBets这样的论坛能在长期的居家封锁期间，为年轻、孤独、在经济上没有安全感的个人提供急需的社区感。“人们正在寻找社会联系和成为某件事情的一部分。”机器人顾问公司Betterment的行为金融和投资总经理伊根（Dan Egan）说，“这是一项非常有趣的多人运动。你可以导致价格变动并帮助你的团队获胜。这种能力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这些Reddit交易员并不是专业投资者，但这个论坛里有相当深层次的分析。”数据平台Quiver Quantitative的联合创始人卡达斯基（James Kardatzke）说，“那里的人们很清楚什么市场机制能导致价格飙升。”

在Wallstreetbets板块中，2月1日最热门的帖子《我说清楚了吗？我们不要减持》发布仅3小时就获得了3.4万点赞。一位名为AntiLibbie的用户的高赞回复称：“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让一个亿万富翁在全国电视上痛哭流涕了。”

“这种我们与世界对抗的信息真的很有力量。”纽约大学教授雪奇（Clay Shirky）说，“这说明了华尔街和普通人之间的文化差距。”

俄亥俄州25岁的工程师弗劳里（Michael Frawley）是最初在Wallstreetbets参与抱团逼空机构的几千人之一，他账户里的金额已经从4000美元涨到了12.4万美元。在提现了2万美元后，他表示并不介意输掉剩下的盈利。

“在wallstreetbets上，亏损是一种仪式。所以，该社区经常因为鼓励不那么谨慎的投资方式而面临批评，但其百万会员对那里提到的股票会产生明显的影响。”戴维斯表示。

如果说股市成为了一项可参与的游戏，那在线交易平台Robinhood这样的应用就是免门票的竞技场，该平台在疫情期间用户数急剧上升，平均每月新增50万。其实不仅是美国，在英国有Trading 212，在澳大利亚有Stake，而在印度则有INDmoney等。

“这些应用的泛滥是有风险的，媒体上时有报道的一个业余交易员赔掉毕生积蓄的故事就说明了这一点。”戴维斯说，“当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都可以像华尔街和伦敦金融城的专业人士一样交易和投资同样的金融产品，这意味着什么？除非政府出台监管政策，否则就无法回头。技术基础设施已经到位，业余投资者社区正在快速增长。这不仅仅是一时的，而有一些更根本的、更长远的东西正在发生。”

早在疫情之前，就有越来越多的投资者依靠数字平台研究交易或进行投资决策。根据咨询公司Brunswick在2019年的一项调查，98%的投资者表示他们使用在线资源进行调查和研究。此外，大多数投资者（88%）根据他们在网上了解到的信息进行决策。这相比2018年的70%有了大幅上升，且从2015年开始出现了巨大变化，当时只有41%的人依据在线信息做出投资决策。社交媒体平台成为了投资者的重要工具，领英（LinkedIn）仍然是最重要的，63%的投资者使用领英进行研究，55%的受访者使用推特进行研究，56%的投资者选择了维基百科，48%的投资者将财经播客作为信息来源。

而年轻的投资者和分析师不仅仅利用社交媒体进行研究，也利用社交媒体进行投资决策。在20~29岁的人群中，44%的人根据在推特上获取到的信息进行投资，29%的人曾以此为目的使用WhatsApp，20%的人根据在Reddit上了解到的信息采取行动。

调查还发现，投资者相信他们在网上找到的东西。他们对推特、YouTube、Reddit和WhatsaApp的信任度能够与美国短新闻媒体平台Axios、《赫芬顿邮报》和新媒体集团Vox等媒体相当。

监管的边界在哪里

“只要有市场，人们就一直在线上交流传言和消息。在上世纪90年代，他们使用AOL和雅虎以及聊天室。”美国券商Interactive Brokers首席投资策略师索斯内克（Steve Sosnick）说，“今天社交媒体的效率高多了，它更普遍了，但道理是一样的。”

当然，针对美国散户逼空机构的事件，有批评者称这是社交媒体用户非法操纵市场，也引发了对社交媒体监管的讨论。

美银美林前金融顾问卡明斯（Cassandra Cummings）现在管理着8万人的脸谱网（Facebook）交易团体“股票和高跟鞋协会”（The Stocks and Stilettos Society）。她说，2020年，她曾多次拒绝要求她的群组围绕某只股票进行集体行动的请求。“他们知道我有权力通过我的群组来推动该公司的股价。”她说。

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法学教授斯加迪尼斯（Stavros Gadinis）说，起诉欺骗投资者的用户是艰难的，但也是可能的。社交媒体公司应该拥有与股票市场运营商同样的能力，可以进行干预，以阻止涉嫌操纵行为。

但也有法律专家指出，让社交媒体平台对用户讨论交易的言论进行监管的门槛很高。网络安全法学者科塞夫（Jeff Kosseff）称，言论本身需要是违反法律的犯罪行为，需要有明确规定表明传播该言论是非法的。此外，第一修正案的先例通常认为，公司必须对其平台上发布的犯罪言论知情，才能对其负责。

张韬对第一财经记者说：“这涉及到边界和容忍度（的问题），还涉及到金融证券市场交易的公开、公平等原则，也涉及到社交媒体等网络平台的义务和责任。网络并非法外之地，如果GameStop事件中相关用户的行为被认定为违法，或者相关社交媒体因此承担了相应责任，则社交媒体等网络平台未来将对相关信息等内容进行处理。”

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弗里德（Jesse Fried）则称，股票交易论坛似乎是“纯粹的合法行为，即业余投资者的非理性亢奋买入”。

麻省理工学院数字经济倡议主任阿洛尔（Sinan Aral）也认为，很难从这些亢奋的投资者中识别出不良行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