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黄浦江与长江交汇处,上海港罗泾港码头川念公路边,载货的大半挂车整齐地停在左右两侧,长约数百米,部分司机已在此等候两天,仍未等到码头的进场卸货指令。
连日来,第一财经1℃记者深入走访长三角码头、珠三角制造基地调查发现,全球航运紧张的局面仍在持续,国内运力紧张局面仍未缓解。基于此等状态,货运价格继续水涨船高,同时,船公司乱涨价乱收费现象也持续出现,且货运代理(俗称“货代”)企业在中间浑水摸鱼,额外回收费用“保”上船。
面对不断高企的外运成本,一些外贸企业不得不取消舱位订单,有的甚至就此退出外贸行业。
港口拥堵持续
地处长江入海口“黄金水道”南岸的罗泾港,系上海港体系内以外贸进出口件杂货装卸为主、国际集装箱和仓储物流为辅的现代化专业码头。经历了2020年下半年繁忙的货运行情之后,2021年1月,这里忙碌的景象持续。
18日下午,1℃记者步行穿过数百米的大半挂车队伍,才终于抵达港口进货通道。身着睡衣的司机高师傅,透过驾驶室窗户探出脑袋,向记者“大倒苦水”。原来,1月16日,他载着搅拌车从江苏徐州出发,抵达罗泾港,按照计划,要进港卸货上船,可是连等了两天时间,仍未接到指令,“这几天吃住都在驾驶室内,由于长期占道,还要跟交警斗智斗勇。”
“搅拌车准备上船运往尼日利亚港口,可是货轮因为疫情延误了,迟迟未能靠岸。“高师傅告诉1℃记者。
“现在海外疫情持续,又临近中国传统春节,海外货主一直催促国内企业发货,他们担心过段时间中国大陆工厂放假,出货会更加困难。许多外贸厂家也担心年前拖车运费涨价或者无车可叫,因此不管船期何时能靠岸,现在都希望将货物先送进港口。”上海一位货代企业负责人在接受1℃记者采访时表示。
同样在此等待卸货的远不止高师傅一人。1℃记者现场看到,并不宽敞的川念公路左右两侧,均被大半挂车占据,只剩下中间车道供来往货车行驶。除了汽车的轰鸣声,还有骑小电瓶车呦呵卖饭盒、食物的附近居民。“大货车排队进入码头卸货的情况,已经持续几天了。”附近居民们说。
罗泾港出现拖车扎堆排队进港的情况主要表现在多方面,其中之一是货船迟迟未能进港。“即将载货的班轮还未靠岸或者几天之后才能到港,有的拖车就提前抵达了。”罗泾港相关权威人士对1℃记者证实。
“船期与集装箱大半挂车的周转安排密不可分,一乱则全乱。船期不稳定,则开港计划也会出现不稳定。”上海一位拥有20年从业经历的货代人士老赵表示。
“常规情况下,一条班轮在抵达天津港之后,先在锚地等待10天左右,进行靠泊装货,如果装货进程缓慢,就会出现拖班现象,延期抵达罗泾港。而在罗泾港备货的货主却仍按原计划将货物运抵码头,而班轮却迟迟未靠岸。这就导致恶性循环了。”老赵介绍。
记者还发现,目前船期不均匀,还导致压港现象出现,这也是造成大挂车无法及时进场的一大原因。压港,就是集装箱在中转港转船的时候,港口货物很多,或者二程船不能及时到达,导致货物在中转港停留较长时间。
“港口确实存在客观上压港现象,场地比较紧张。”罗泾港相关人士告诉1℃记者,公司正在尽可能地全力解决这一问题,港区内人手还比较充裕,有的时候进口货和出口货过于集中,造成港区堆场空间紧张,特别是即将临近春节,这种情况较为突出。
“这几天情况稍微好转一些,马路边上的大挂车相对减少一些。”1月19日,上述罗泾港相关人士告诉1℃记者,公司一直在监测进场的大半挂车流量,努力解决这一问题,一方面提高码头装卸效率,把货物尽快运到船上,释放部分场地空间;另一方面,让客户大挂车进场,尽快进行卸货,让司机早点离开。
另外还有一些进口货物,存放在仓库。“我们会与货主联系,要求他们尽快提货,继而进一步释放部分场地。”上述罗泾港人士表示。
航运连接全球,新年以来,海外疫情告急,多国港口拥堵成灾,成为常态。据多位货代人士介绍,尤其是在尼日利亚、美国、英国等国家,其港口情况更为严峻,不容乐观。
正在西班牙经销头盔生意的Manuel Marin告诉1℃记者,当地港口航运速度缓慢,集装箱运输量下降了10%,政府把重点精力花在了抗击疫情方面。
作为连接美亚大陆贸易通道的洛杉矶港亦出现拥堵情况。
洛杉矶港执行董事Seroka最近称,2020年港口由于集装箱数量激增造成的卡车托运效率低下,“目前,装卸车处理通过港口运输的所有进出口集装箱的约四分之三。”
Seroka宣布了一项新的卡车营业时间和双重交易激励计划。从2月开始,该计划将对在码头上更快,更有效地搬运集装箱货物的码头经营者进行财务奖励。
让企业却步的天价运费
“现在到欧洲的货柜价格,差不多是在1.6万美元。这是天价了,我从业20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这么高的价格。”1月15日,1℃记者来到上海货代企业的密集扎堆地虹口区物华路某大厦,刚一落座,资深货代经理老赵就摇着头说。
根据波罗的海每日运价指数(FBX)的数据,1月15日,中国到北欧的现货价格达到了每TEU 7701美元,相比去年同期2095美元的价格增长了268%。
另外,FBX数据显示,全球集装箱价格从2020年12月4日的2652美元涨至2020年1月1日的3448美元,又涨至半个月后1月15日的4019美元。
但市场的实际成交数据可能远高于公开指数。
“就像过去房价飞涨的时候,说某地区房价涨到9万/平米,但往往9万块肯定在市场上难以买到。波罗的海航运指数也是一样,现在看上去是7700多美元,实际上到船公司,以及拥有舱位的货代大庄家手中,这样的价格是拿不到(舱位)的。”老赵说。
除了欧洲航线,非洲航线同样飞涨。上海资深货代人士朱雅燕告诉1℃记者,她刚运走4个高箱,前往非洲阿尔及利亚,海运费用12000美元/柜,“还没算其他花费,比如仓库拖车等部分费用。”
2020年12月30日,中国国际货运代理协会官方公众号发布《关于强烈呼吁对班轮公司乱涨价乱收费行为进行查处的请示》(下称:《请示》)称,疫情给全球经济带来了沉重打击,全球供应链物流一度陷入混乱,其中班轮公司乱涨价乱收费的不规范经营行为尤为突出,已严重影响和干扰了我国外经贸和国际物流市场的正常秩序。
上述《请示》称,班轮公司突然大幅提高运价,增长幅度之高,远远超过正常市场水平,“外贸企业通过国际货运代理企业向班轮公司订舱,除需支付高额海运费外,还要支付晚单费RMB200/票、VGM晚报费RMB450/箱等多达十几种额外费用,且上述费用均没有向交通主管部门进行报备和价格公示”。
据1℃记者调查,在目前混乱的海运市场行情下,许多船运公司还会加征收燃油附加费、港口拥挤附加费等费用。
并且,还出现货物订舱后临时加价的情况。上述《请示》指,个别班轮公司在货物已确认订舱后,临时提出加价USD350/20尺箱,如不接受就不能发运,“外贸企业为履行贸易合同,只能被迫无奈接受,增加外贸企业和国际货代企业的负担。”
但加价之后还不保证一定能上船。
1℃记者了解到,一般船公司都会将自己的舱位分配给几家货代公司,由他们进行舱位的售卖,平均一家分得几十个,这批货代即为“庄家”。
“像飞机票一样,舱位也会多卖一批,比如实际仅有500个舱位,却对外售卖600个舱位,没想到现在客户较多,一下涌来了580个舱位需求,那么最终会有80个舱位会被甩柜。”老赵说,在这个时候,到底甩谁家的,就得“靠关系了”,托运方这时候就要使用各种招数,到底是直接给货代塞钱,还是看外贸企业的实力以及凭借平时的关系“打点”,都变得很重要。
据1℃记者调查,天价的海运费,正在侵蚀着外贸企业及下游客户的利润,也持续打击着他们的生产信心。眼下产能早已饱和的外贸企业,对于是否要扩充产能,不少人仍是举棋不定。
“我们最近出货比较困难,缺箱子、舱位,价格还高得离谱。现在运费涨了4倍,一个整柜的价格要上万美金。”在深圳从事智能头盔出口的郑波告诉1℃记者。
“一个整柜装3000只头盔,也就是说一个头盔光运费就要花3美元。”郑波算了一笔账,如果公司头盔在欧洲售价50美元,运费就占据售价6%左右。郑波采用的是FOB模式,运费不用自己花钱,但他认为这也会推高海外货主的销售成本。
1℃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一个严酷的现实:面对高涨的成本和不可预期市场,一些企业直接取消了舱位订单,不再从事外贸行业。
“我们就接到不少客户退仓的信息,不愿出货,主要是货运成本太高了,大家承受不起。”老赵说,“我的客户都是国内的中小微企业,目前混乱的航运形势,让他们的利润受到严重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