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行业,正面临艰难抉择。
一方面,政策目标已定。我国确定了“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目标。
一方面,资源条件束缚。我国贫油富煤少气。截至2019年底,一次能源中,煤炭占比依然超过57%。
如何减?怎么减?煤炭行业如何实现低碳发展?这成为每位业内人士都在思考的问题。
定位:面临重大调整
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是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部署的八项重要任务之一。
“碳中和目标倒逼能源系统尽快行动,十四五要找准方向,迈出大步。”中国能源研究会副理事长周大地指出,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我国能源系统需要在2050年前后实现零排放,化石能源消费基本清零,其中电力系统需要在2040年至2045年实现非化石能源化。
“(时间)对于能源系统来说,其实是很短的。”周大地强调,世界正加速从化石能源转向非化石能源,油气供大于求、石油价格持续低位运行将成为主要趋势,我国能源低碳转型十分迫切。以煤炭消费中占比最高的煤电为例,截至2019年底,我国煤电装机达到10.4亿千瓦,按照碳中和目标倒推,我国煤电装机容量未来峰值为11亿千瓦至13亿千瓦,煤电产能整体增长空间十分有限。
“煤炭高碳属性我们不能更改,但我们能够通过各种技术手段加以清洁低碳利用。”中国煤炭工业协会副会长刘峰表示,进入21世纪以来,涉煤的“产学研用”各个行业都在持续推进煤炭绿色低碳生产和清洁高效利用,研发各种新技术、新工艺、新装备,创新煤炭绿色低碳生产和清洁高效低污染的使用模式。整体而言,我国85%以上的煤炭消费已基本实现清洁高效利用和超低排放。
刘峰表示,煤矿生产集中度大幅提高,煤矿“三废”和沉陷土地复垦治理水平不断提升,绿色、低碳的花园式、环境友好型煤矿不断涌现。
过程也不会一帆风顺。
横向比,从碳达峰到碳中和,欧美有50年至70年过渡期,我国只有30年。清华大学气候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何建坤表示,这意味着我国2030年至2050年,年碳减排率平均达8%至10%,远超发达国家。
纵向而言,同我国之前提出的碳减排目标比,碳中和目标更加严格。厦门大学中国能源政策研究院院长林伯强直言,这不仅要求碳排放下降,还要考虑负碳排放技术和商业活动等,做到国家整体经济社会活动不再对外界贡献碳排放。
在周大地看来,煤炭必须解决民用散煤,包括小锅炉、工业窑炉、冶金建材化工用煤,以及煤化工等源头污染问题,大幅减少煤炭消费量。能源生产布局和结构需要进行重大调整,以煤炭生产和煤电为基础,在中西部建设煤电基地外送的原有布局需要尽快调整。
路径:创新应对挑战
以煤为主的能源消费结构,面临巨大挑战。减量化,是行业必须面对的问题。
减什么?中国矿业大学低碳能源研究院院长桑树勋表示,减的是煤炭生产过程中的甲烷和煤炭消费过程中的二氧化碳。污染物超低排放技术解决了燃煤电厂颗粒物等排放造成的环境污染问题,但二氧化碳高排放难题还未得到有效解决,燃煤火电成为我国最大的二氧化碳工业集中排放源。
怎么减?在桑树勋看来,煤炭行业必须通过创新和技术进步来主动应对挑战。一是煤基温室气体减排与资源化利用,应在三个方面加快技术开发研究。甲烷是煤层气的主要成分,煤矿甲烷减排需要强化煤层气高效开采技术;二氧化碳捕集、利用与封存(以下称“CCUS”)被公认为显著减少燃煤发电、煤化工等碳排放的技术,应大力发展和应用;另外,通过煤制油、煤制气等技术进行能源转化,也是低碳化利用途径之一,可解决部分高碳排放问题。
国内多家能源企业和科研院所正加大CCUS研发力度。但多位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该技术在实现产业化方面还存在困难。
“CCUS亟须解决有效性、安全性和经济性难题。”桑树勋表示,一方面,二氧化碳如何大规模有效捕集、封存,相关技术还不成熟。另一方面,二氧化碳地质封存的可能宿体比较多样,如地层、废弃煤矿、海底等,目前最接近商业化的地质封存方式是将二氧化碳注入地下枯竭油气田中。但这样封存是否会引发地质灾害、一旦集中泄露该如何应对等安全性问题还没有研究清楚。此外,目前运行的CCUS示范工程处理一吨二氧化碳的费用一般在300-800元,这些附加费用对火电厂而言,维持正常运营都难。所以说,降能耗、降成本也是CCUS技术研发和应用推广的关键所在。“此外,全国碳市场对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将发挥重要作用,应尽快构建科学的碳交易市场监管体系。”桑树勋这样说。
方向:走好高碳能源低碳化之路
在中国社科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冯永晟看来,去煤并不意味着去煤电,理性发展煤电也不意味着大干快上再建一批煤电。每个国家的绿色转型之路不尽相同,中国应该去煤,但进程应该秉持积极但不激进的态度,理性发展煤电。
“距离实现碳中和目标不过40年,煤炭行业如果不能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以高碳能源为主的低碳化发展道路,在不远的将来将面临越来越沉重的压力,并快速被大量替代和摒弃。”刘峰直言,煤炭行业要只争朝夕,积极介入和推动CCS/CCUS的创新发展,大力支持碳捕捉、碳封存和碳循环利用领域的工作,积极发展固碳技术、积极参与碳市场建设,积极参与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领域的发展,为自己、为社会创造宽松的发展环境。
与此同时,他认为,应对碳中和,煤炭行业必须加快发展以下领域的技术,即,通过绿色低碳安全高效开采降低对矿区生态环境的损害;通过原煤洗选加工清洁化、优质化和提质增效提高产品品质,提高能效减少能源消费强度和运输能耗、运力浪费;通过煤炭分质分级高效清洁化利用,实现多途径、多元化产品优化利用;通过现代煤化工等技术的创新发展,实现煤炭由单一燃料向燃料、化工原料并重转变,改变煤炭这一优势资源的利用方式和利用途径;通过兰炭等清洁化产品补充当前清洁能源供给的不足;通过乏风瓦斯销毁、乏风源、矿井水源热泵技术和煤层气开发利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和生产能源消耗;通过煤矿数量巨大的“三废”资源综合利用,节约矿产资源、水资源和土地资源等等。
“希望在不远的将来,按照国家对生态文明建设的标准和绿色、低碳、高质量发展的要求,我国煤炭工业发展成为煤基清洁、低碳能源原材料综合体,既有优质的商品煤燃料、又有高品质的电力、热力;既有清洁化的燃油、燃气,又有品质优良的各种化学品;既有高效的农用化肥,也有各种利废绿色建筑材料;既有碳中和的资本,又有减少碳排放的技术手段,实现转型升级和高质量发展。”刘峰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