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产业40年蝶变：厂租工资疯涨，工厂主为何仍选择留下

编者按：

经济特区建立40年，深圳从一个小渔村变成了一座国际化大都市，而城市的繁荣离不开产业的支撑。40年来，深圳的产业经历了由加工到制造，再到创造的蜕变。高新技术产业已成为深圳经济的第一增长点和第一大支柱产业，2019年全年其高新技术产业增加值超9000亿元。如今的深圳不仅有“世界500强”腾讯、恒大，也有行业翘楚迈瑞医疗、大族激光，还有细分行业的“领头羊”深信服、瑞声科技、广和通等。但同时，深圳也面临土地空间饱和、租金上涨、人力成本高等产业发展难题。特区40年之际，第一财经记者将深入探访深圳的产业变化，看看哪些曾经的优势产业正在经受挑战，哪些新兴产业正在崛起，哪些传统产业正在蝶变升级。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南下务工像一股潮流，向我国内地多省份的村落席卷而去。

那年元宵刚过，正值青春的陈江就背着大包、拎着桶子和开水瓶，挤上了南下打工的列车。和他一路同行的，是村里一伙初中刚毕业的小伙子和小姑娘，他们此行目的地一致——深圳。

70后的陈江家在江西省赣州市的一个小县城，二十多年前，陈江带着行李，在深圳市龙华区观澜的一个模具厂上班，由于工厂内包吃住，每个月陈江只给自己留50元，剩下的450元都用信封邮寄给家里的爸妈。

1985年，深圳正式开启工业化，以“三来一补”（外商投资和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装配以及补偿贸易）为主，重点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如电子制造、缝纫纺织、机械等行业，产品以出口外销为主。

1995年，深圳的模仿型生产制造开启。经过十年的生产加工，深圳已经逐渐建立起大规模生产和装配能力。“山寨”经济现象在这个阶段衍生，使得深圳开始具备供应链生产能力。

进入21世纪，深圳迎来第三次转型，华为、中兴以及具有核心技术、位居产业链关键环节的中小企业型群体崛起，专业化分工和协同创新体系初步形成。

也正是这几次产业发展的契机，给全国各地欠发达地区的闲置劳动力创造了走出农村、走向城市务工的机会。

四十不惑，今年是深圳经济特区建立四十周年。2019年，深圳GDP已接近2.7万亿元，人均GDP突破20万元，成为粤港澳大湾区内经济体量最大的城市。

从初期低层次起步到进入全球分工体系，深圳改革开放、经济特区建立一路以来，用深圳市原副市长、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经管学院教授唐杰的话来说就是“没偷懒，没耍滑，逐步向上攀登”。

高涨的租金和报酬

图腾体育用品（深圳）有限公司（下称“图腾体育”）坐落于深圳市龙岗区平湖街道。

2004年，胡新振南下深圳创业，开办了图腾体育，主要向美国、澳大利亚和欧洲等国家和地区销售定制化运动服装。

2009年，图腾体育厂区搬迁至平湖街道，至今已有11年。而这十余年来，厂房租金的上涨和工人工资的上涨，成为公司成本上涨的主要原因。胡新振对记者笑称，现在公司的利润率还不如创业初期。

记者了解到，21世纪初期，深圳龙华、龙岗等外延地区的厂房租金在几块到十几元/平方米/月左右，而目前随着深圳经济发展迅速，交通建设更加全面，全市厂房租金逐年上涨，据龙华区某中介人员向记者反馈的数据来看，目前龙岗平湖的多数厂房价格都在35元/平方米/月以上。

以图腾体育所在的厂房为例，厂房面积大概为6000平方米，胡新振告诉记者，2009年的租金是11.5元/平方米/月，而目前的租金是40元/平方米/月。

上涨的不只是厂房租金，还有工人工资。

每年9月，由于学生暑期兼职结束、下半年订单量迎来高峰期，深圳多数劳动密集型工厂也迎来招工高峰期。9月12日上午，某劳动派遣公司的张先生正在深圳龙华地铁站附近的某“教室”前给来报名进厂的数十名务工人员讲解各大工厂在工资、住宿、工作内容以及厂区环境等方面的情况。

第一财经记者在现场看到，前来面试的务工人员以中年男性为主。从现场填写的简历表中，记者发现，数名务工人员皆是初中或者高中文化。

张先生介绍了目前急需招工的三家电子企业，其中仅一家称作“鸿海科技”企业的厂区是在深圳市内，而另外两家分别在惠州和河源。

而这三家工厂在薪资报酬方面相差不大，临时工的时薪都在25元左右，有些劳动强度大一些的可达到31元/小时。而对于务工人员的要求则是，年龄在18~38或者45周岁之间，学历方面暂无要求。

胡新振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创业初期，公司员工的月薪在2000元左右，而按照公司2019年的薪资水准，生产工人的工资大约在6000~7000元/月。

深圳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底，深圳就业人口规模 1166.64 万人，比2015年末增加191.95万人，增长19.7％；其中非深户957.92万人，占比82.11%。同时，深圳2019年社会平均工资为10646元/月，居广东省首位。

虽然目前工人工资和厂房租金都在上升，但胡新振说，不会将厂房搬迁至周边城市。

“这和公司生产实际情况息息相关。”胡振新介绍，“对于自己公司来说，在深圳，产品生产本身上下游的配套完善，人力、技术资源充足。同时，由于主打外贸交易，深圳地理位置优势明显，进出口物流便捷，同时依托深圳的国际机场，便于公司海外客户往来。”

深圳经济发展、产业升级也影响着胡新振的公司，带来了一些好的变化。比如，创业初期，办公室内仅有数名受过高等教育的员工，工人占大多数；而如今，办公室负责技术、销售等的人员已经接近百名，且比例越来越大，接近公司总人数的50%。

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副院长曲建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深圳目前有3000个重点产业园区，国家级园区有十多个。整个产业转型升级需要20年左右的时间。而深圳转型升级的过程中，仍需要有一个良好的产业生产生态。制造业发展过程中，上下游之间关联密切的产业仍是被需要的。

曲建认为，这一轮产业转型升级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加设增量比调整存量会来得更快，整体的经济会持续保持一个增长的态势。

劳动密集型产业外迁的必然性

从产业类型的变化来看，深圳三次产业的比例近十年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中，深圳的第三产业占比不断提高，2019年第三产业占比超过60%。而在2008年以前，深圳仍以第二产业为主，第二产业占比超过50%。

同时，过往，深圳产业类型大多还是以传统的电子设备、电子机械、食品、纺织等“三来一补”的制造加工业为主，随着产业的转型升级，高新技术产业、金融和互联网等产业逐渐发展起来。

2019年8月18日，中共中央、国务院以“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为深圳设定了新阶段下新的宏伟目标，在更高起点、更高层次、更高目标上推进改革开放，并以此示范效应引领全面深化改革、全面扩大开放的新格局。

2019年深圳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增加值突破1万亿元。深圳市发改委最新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深圳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实现增加值4498.16亿元，增速较一季度回升8.7个百分点；全市共新登记战略性新兴产业企业17234户，同比上涨38.5%，成为推动深圳经济实现V形反转的重要力量。

“深圳部分劳动密集型产业搬迁、外溢是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必然现象。”曲建认为，把一部分产能搬迁到周边、中西部或者境外，这是正常现象。深圳有限的土地养育了2000多万人口，既要让人们有工作做，又要有房子住，还要有优美的生活环境，三者相融自然就会有一个挑选。

数据显示，深圳市土地面积1997平方公里，大约是北京的1/8、上海的1/3、广州的1/4，其中有效开发面积不到1000平方公里，平均每平方公里需容纳2万人，还要为其提供住房、办公、公共服务等配套设施。

第一太平戴维斯深圳产业地产部董事龚勇高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也表达了相近的观点。他表示，城市的空间相对有限，把附加值低的产业腾挪出来给一些附加值高的产业预留更多的发展空间，是产业转型升级和城市发展的必然表现。

“产业是城市发展的主要驱动力之一，产业的发展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吸引了人才的聚集，带动了城市经济的增长，对城市发展的驱动作用十分明显。”龚勇高表示，“但是，不同类别产业创造的价值是不一样的。以往以劳动密集型为主的产业可替代性强、产业竞争力有限、产业附加值较低。而技术和人才密集型的高新技术产业和高端服务业的附加值更高，有利于吸引更多高素质人才的聚集、提高城市产业在世界的竞争力，从而支撑城市的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