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奖得主皮萨里德斯答一财：疫情加速数字化转型，可能是永久改变

世界银行数据显示，中小型企业在全球占比90%，并支撑着50%以上的就业人数。在新兴市场，每10个正规的工作岗位中就有7个由其创造。然而，当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给全球经济按下了“暂停键”，财务上更为脆弱的大量中小型企业也因此陷入难以自救的困境。

在罗汉堂议世堂于26日晚间举行的视频对话会上，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伦敦政经学院教授皮萨里德斯（Christopher A. Pissarides），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副总裁朱民，与罗汉堂秘书长陈龙就如何挽救中小企业、保障就业稳定等话题展开讨论。

劳动经济学匹配理论奠基人皮萨里德斯认为，当前最重要的是把劳动力留存在体系中，以便疫情恢复后可以迅速回到正常的生产生活状态中，因为一旦离开现有的就业体系，再想重新进入是很困难的。他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在新冠疫情中我们创造了暂时性的结构性失业，很多原有的工作岗位将被数字化服务替代，而这可能会是永久性的改变。”

提供流动性和低利率贷款至关重要

经合组织的报告称，由于企业规模小、流动性和复原力较差，当前的病毒危机对中小企业的影响比2008年金融危机更加严重，令其在供需冲击下的脆弱性暴露无遗。在未来几个月内，有50%以上的中小企业面临着无法维持生存的严重风险。

陈龙表示，当经济陷入冬眠，它的末端组织——中小企业就会逐渐坏死，而坏死率超过一定的阈值，经济就会因此受到长期性破坏。此次疫情迫使经济从“接触经济”转向“距离经济”，这对中小企业会带来三个方面的挑战：第一，很多中小企业从事的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和“触达型”服务业，在生产运营中难以保持社交距离。

其次，中小企业现金流薄弱。经济陷入停滞后，很多中小企业收入基本归零。以美国为例，大多数企业的现金流只能维持7个月左右，而中小企业更是平均只能维持20多天。如果不能得到有效救助，长期隔离会导致大量中小企业倒闭。第三，尽管多国政府已出台纾困政策，但与大企业相比，政策如何向小企业有效传导一直是让各国政策制定者头痛的难题。

为此，各国都采取了支持中小企业的措施。例如，美联储和欧央行已经介入采取了史无前例的措施，放松货币条件并让商业银行能够向中小企业提供更多的贷款。一些政府为临时下岗的员工提供工资和收入支持，或为企业提供就业保障等。

皮萨里德斯以英国为例称：“英国对中小企业的救助政策基本上试图让中小企业不要倒闭，能在疫情后继续做生意。一方面，政府承担员工80%的薪水，另一方面企业能从政府获得低利率的贷款，为其提供流动性。这些是最有用的行动，因为中小企业的老板必须意识到的是，现在可能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中小企业提供业务需求，所以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有足够的流动资金来支付他们的固定成本，比如房租和保险等。”

但他也强调，在正常的经济环境下，中小企业成立和破产的循环也在不停发生，因此在资助中小企业时，应尽可能精准“滴灌”那些能在灾后回复运营的企业。

另一个问题是，疫情过后这些中小企业将面临严重的债务问题，皮萨里德斯表示政府应该免去部分或全部因疫情产生的债务，“纳税人不得不为此买单，但这是公平的。就像很多人在疫情之中坐在家里依然领到全额工资，而一些企业和劳动者还在坚持在一线工作，例如医疗工作者或超市营业员，他们非常辛苦地工作，并且甘冒感染的风险。即便灾后向一部分人征税，从而减少一些企业的负担，让他们恢复竞争力也在情理之中。”

疫情加速数字化转变

当社交疏离成为普遍的防疫政策，依托数字技术的业务迅速崛起。陈龙认为，距离经济是一次重大的结构转型，将爆发大量新的机会，远程医疗、远程教育、在线娱乐和健身等都是等待创业企业开拓的蓝海。历史说明危机中蕴含着系统性风险，但也让一些具有韧性的企业从中崛起，例如正是非典让电子商务加速发展，才成就了今天的阿里巴巴。

皮萨里德斯则指出，相比中国更快地接受和应用数字技术带来的便利，西方会出现更多阻力，但这次疫情也会迫使其加速数字化进程。

他称，中国没有强大的传统金融服务阻碍创新是中国在应用数字技术上领先世界的原因之一，当数字金融机构诞生时，它们立刻获得了很高的渗透率，远超欧美。而在西方，人们缺乏转移到线上接受商业或金融服务的动力，但却在过去五周中别无选择地转向数字化。

“很多公司都开展线上业务以保证持续性，而一旦你开始使用，你就会发现它比之前要好出多少，节省多少时间。这将对我们的经济产生永久的影响。” 皮萨里德斯称，“原本各公司、银行、政府在数字化上的进展非常慢，但现在突然加速了，因为他们也意识到了在这样的紧急时期必须要快速转变，否则业务会被其他人夺走。”

经合组织的报告指出，在应对疫情冲击所带来的成本方面，中小型企业的应变能力和灵活性可能较差。这是由于中小企业的规模较小，而且大都数字化程度低，难以获得以及利用技术，因此预防和改变工作流程的成本可能相对较高。

此外，以中小企业为代表的脆弱群体历来难以得到金融服务，在疫情之下需要突破传统的创新。朱民说，央行数字货币是建立全新传导机制的机遇，它可以直接为个人和企业提供信用担保、流动性和现金。此次疫情可能会激励央行加快行动。

在谈及中小企业未来的竞争力时，皮萨里德斯认为，情况并非想象中悲观。他表示，虽然全球经济已经发展到一个大公司更容易扩张也更好做生意的时期，但中小型企业总能找到具有比较优势的立足之地，尤其是在个性化服务方面。

劳动力市场不对称

皮萨里德斯强调，就业率的下降要比上涨快得多，这就是劳动力市场中的不对称性。一旦企业因疫情裁员，后期将花费大量时间招聘，大规模的失业也会导致就业市场堵塞，导致找工作时间变长。因此，欧洲多个国家负担80%的人力成本是合理的，当人们保有原有的、和自身技能相符的岗位，在疫情结束后就能迅速回到工作中去。

但皮萨里德斯也对第一财经记者坦陈，将有结构性失业的状况发生。他称：“在疫情结束后，一些人不得不寻找其他的工作。可能他们会觉得，我准备好了，我可以回到之前的雇主那里打扫房间了，而且我们也愿意做一些熨衣服之类的需要人工的活儿。但是，可能雇主家里已经有两到三台机器人了。所以，这会是一个永久性的改变，有很多接触性的工作将被自动化取代。”

朱民也对此认同称，“我们必须尽可能地保证人们在就业状态中。”德国一项研究显示，如果卡车司机失业超过6个月，他们很难从事原来的工作。他认为，政府在就业中扮演关键角色，建议在疫情期间提供培训项目，进一步提高全社会的总人力资本存量，为中国产业结构转型提供支持，特别是增加AI和物联网等领域的人才供给。

皮萨里德斯并表示，目前所有专业的毕业生共同面临疫情冲击，需要更加耐心和乐观。一是耐心等待经济复苏，疫情冲击是暂时的，疫情平缓后经济复苏时就业市场也会转晴。二是，具备不错的数字技术相关技能的毕业生可以更乐观一些，他们依然可以找到合适的工作。与此同时，学校也应该开始前瞻性地思考向市场需求的方向来培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