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至今,在抗击疫情的紧张战役中,暴风眼中的武汉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一方面是医疗物资紧缺,口罩、防护服、护目镜的求援信息在网络上蔓延;一方面是医护资源紧缺,一线人员疲惫不堪,再加上病床紧张......于是,疑似患者无法确诊、入院无门的情况开始出现,一家多个成员出现疑似症状的亦不在少数。
有人责备武汉进退失据,但更多的人在为武汉祈祷的同时,更在出谋划策,为这座英雄的城市加油鼓劲。曾经的经验和果敢的应对,可以让在重压之下的这座城市迅速找到应对良策。
中国有成功抗击SARS的经验,这些宝贵的财富不应该被忘记。
第一财经记者追访两位亲临SARS一线救治的医疗人员时,他们共同的观点是:2003年SARS肆虐北京时,当时无论是医疗机构的硬件还是社会的辅助条件,都远不如现在,也同样经历了初始的慌乱和收治难。致胜的关键点在于,当时北京迅速找到了解决方案,使医疗机构进入有序的诊疗。
对于当下,结论就是,武汉需要统一协调和管理,政府、卫生行政部门、医疗机构必须有统一的步伐和执行,才能更有力地发挥作用。
属地化管理
“当时SARS来时,中国是真的措手不及,北京又是重灾区,收治难也是突出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北京市德胜社区卫生中心主任韩铮铮对第一财经表示。
2003年,韩铮铮担任北京市西城区SARS定点医院北京德外医院的副院长,现在医院改名为德胜社区卫生中心。
韩铮铮说,当时政府有个指令,要求属地化管理,每个区都设置定点医院,收治本区域患者,且举全区医疗力量和物资,全力支撑定点医院。这个方案很快就解决了本区域患者入院难的问题。
“这种管理方法,不仅便于患者就近医治,还可以调配医疗力量物资。当时我们没有外来医疗队,都是靠全区的医疗力量。10个人一组,在一线工作2周,然后再集结第二梯队,把第一梯队替换下来。第一梯队集中中到昌平区的一个酒店隔离2周,然后再替换。”韩铮铮说,医疗人员不能持续在一线,否则体力和免疫力都会下降,更容易出现医护感染。
这种医护人员的接力赛,在当时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也正是因为合理使用医护力量,也保障了这支队伍的作战实力。
此外,韩铮铮表示,医疗物资的使用,当时也是有序进行。“当时没有这样的网络平台,只能电话或者邮件。我们每天打电话给西城区卫生局,告诉他们我们需要多少医疗物资,卫生局会派专车送来。”
韩铮铮表示,医疗物资的管理也是需要有计划性的,分配也得讲究科学,特别是分箱、开箱等,不是把一堆东西混装在一起,送到一个医院,医院拿走自己该需要的,剩下的再拿回来。因为只要有开箱,就有污染,所以这些物资就不会再有一个医疗机构接受。
这种属地化管理,不仅有序解决了人力和物力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做好了本区公众的医学管理。
“我们有150个医疗人员,其中100个在诊疗一线,剩下50个医护人员负责全社区的医学观察,指导社区居家群众如何消毒、如何观察发烧等症状,同时做流行病学调查。”韩铮铮表示。
这种医护人员的亲临指导,不仅带来了专业的防控知识,更重要的是安抚了恐慌的人心。
行之有效的属地化管理,在SARS之后,被写入了2004年8月修订的《传染病防治法》。
有效隔离+分类管理
有序的防控,更离不开分类管理。
“诊断清楚的患者及时入院,集中救治。需要医学观察的人,集中在酒店。”韩铮铮表示。
当时,韩铮铮说,医院征用了两个酒店作为定点医学观察点,一个是当时的十月大厦,另一个是昌平的酒店。这种分类管理,对于控制疫情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不仅能够及时发现发病患者,也不需要动用太多的医疗资源。
正是在这样的统一管理之下,北京很快控制了SARS。
事实上,武汉早在1月24日,也提出分级分类的工作安排。
当天武汉市召开落实分级分类筛查工作视频调度会,提出全面进入“战时”状态,落实分级分类就医制度,确保发热病人得到及时救治。
武汉的做法是由各社区负责,全面排查所在辖区发热病人,并送至社区医疗卫生服务中心对病情进行筛选、分类,避免患者无序流动,减少医院内交叉感染。
同时,各区全面落实属地负责制,主要领导担任第一责任人,立即确定隔离观察地点和运送病人专门车辆,落实各社区医疗卫生服务中心及医疗力量,发现疑似病人,及时转送发热门诊就诊,确诊后立即送指定医疗点治疗;加强各区间医疗资源共享互通,确保能够无条件收治所有疑似患者。
各街道、各社区联防联控、群防群控、群防群治,对辖区内的发热病人进行全覆盖排查登记,全程跟踪;及时取消社区聚集活动,劝导群众不搞家庭聚会、减少出门。
要求武汉市卫健委尽快选派医生到各区驻地指导,为社区提供必要支持。
但事后的现实表明,这样一个分级分类的就医制度,并没有实现理想的目标。有不少患者被阻隔在社区,无法得到及时治疗。有武汉医生在社交媒体上紧急呼吁:疑似病例得不到确诊,就无法入院治疗,大量疑似患者游离于医院之外,传染源就无法得到有效控制。只有把所有疑似病人隔离起来,才能最有效地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同时,只有把疑似病人都隔离起来,医院的其他科室才能正常运作。
曾经参与SARS救治的原第二军医大学长征医院业务副院长缪晓辉认为,要有强有力的指挥和协调,才能强有力地控制现场秩序。
情况确实在改变。
2月2日,武汉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要求,2月2日12点前,各城区要完成对确诊患者集中收治、疑似患者集中隔离,无法排除的发热患者和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集中隔离观察,新增人员“日清月结”。
根据防控指挥部的要求,对“四类人员”分类集中收治和隔离。确诊的患者须实行集中收治。重症患者须送定点医院入院治疗,轻症患者无法全部进入定点医院治疗的,须征用其他医院或酒店作为临时治疗区,集中收治。
指挥部要求,“四类人员”的收治和隔离场所必须分开,并安排好集中收治和隔离点的医护人员和后勤保障。
集中收治、集中隔离、集中隔离观察,武汉将摆脱之前的混乱和慌张,进入有序的轨道。
高效利用资源
一旦管理统一,医疗资源得到有效地利用,困扰武汉的物资短缺和医疗力量短缺问题,也将迎刃而解。
比如,从医护人员的数量来看。缪晓辉对第一财经解释说,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医护患者比的概念,不同类型的患者,有不同的医护比。
“如果是治疗中的病人,医务人员加后勤人员与病人的比例是1.5~2:1;如果是在医院留观的病人,所需的医护减半;如果是集中在酒店做医学观察,负责医学观察的人员与被观察人员的比例是1:15~20。而且,负责医学观察的人员中,医护人员占1/50就行了。”
截至2020年2月1日24时,武汉市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4109例。如果按照上述比例顶格(2:1)计算,且4109个患者全部属于第一类的话,可能需要8218名医护人员加后勤人员。所以,目前全国各地奔赴武汉的援助医疗队的力量,已经大大缓解了武汉医务人员的压力。
1月24日,第一批从上海和广东派出的医疗队赶赴武汉。1月28日在国家卫健委新闻发布会上,国家卫生健康委医政医管局副局长焦雅辉说,截止1月28日晚,将会有近600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疗队支援湖北武汉疫情防治。
2月2日,又有1400名军医飞往武汉。
那么,床位数有压力吗?
据武汉市政府公布的信息,武汉已在全市设置了61家发热门诊,全面实行24小时接诊。在金银潭医院、肺科医院两家医院基础上,已分三批征用了24家综合医院,临时改造成为收治发热病人的专门医院。武汉市政府方面预计,2月5日前,全市将提供13000余张床位备用。
2月2日,武汉公布了全市23家定点医院的床位使用情况:已开放6754个床位,实际使用6808个床位。
2月2日上午,武汉火神山医院举行交付仪式。据报道,武汉火神山医院总建筑面积3.39万平方米,参照2003年非典期间北京小汤山医院所建,可容纳1000张病床,将于3日正式收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患者。
与此同时,第一财经统计发现,其中9家定点医院(市第五医院、市第三医院、协和医院、省人民医院等),共有12476张床位。
“武汉医疗资源是充足的,只不过是怎么用的问题,千张床位的三甲医院很多。现在大量病人涌入,等得到新建的医院吗?(要)把现有医院腾出来啊!”缪晓辉说。
对比已经确诊的病例数量,武汉医护、床位等医疗资源压力已经有很大程度缓解。但现在的问题是对留观人数还无法确定,未来还有多少人被感染也较难预测,加上之前有病无法收治入院,只能在家里隔离等待的患者数量尚不掌握,未来还面临的挑战依然很大。根据武汉市政府所发布的消息,从1月29日开始不再有留观人数的公布,但根据第一财经推算,从其已公布占用的6808个床位以及总确诊人数4109人看,留观人数亦在2000人以上。从1月28日官方统计数字看,武汉市的日门诊量在12263人,未来还有多少人被感染,目前无法预测,根据高福等人的模型计算的2.2的传染指数,目前4109个确诊患者,有可能会带来9039例感染。不过,随着武汉市的重新部署,比如征用酒店等措施的推进,所有病人涌向医院的景象也将改善。同时,简化、缩短筛查流程,可以避免疑似病例多次往返医院造成更多交叉感染,通过简化确诊分流程序,可以避免轻症患者、居家隔离观察人员拖延成重症。当统筹调配医疗资源开始变得井然有序,武汉也将会逐渐走上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