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龙美术馆西岸馆的建筑设计而拿到2019 UED年度建筑师奖时,柳亦春走上台,自谦建筑奖不应该只颁给建筑师,而是建筑师、甲方和业主以及美术馆的运营方共同分享这个奖项。
最近,女演员江一燕获美国建筑大师奖的消息引发争议。这位灰白头发的大舍建筑设计事务所创始合伙人、主持建筑师也不免笑言,“一个演员能得建筑奖,那孙继伟先生也应该来拿UED年度建筑师奖,这样更加具有合理性。”
柳亦春所说的孙继伟,从上海市徐汇区委书记一路到上海市人民政府副秘书长,“他是政府官员,同时也是建筑学博士,与当代艺术家有密切联系。这样一种个人的背景和身份,最终促成了整个西岸作为上海文化走廊的根本推动力量,这个奖最大的部分应该是他。”
说起龙美术馆西岸馆,柳亦春很怀念2011年的秋天。从那时起,直至2014年,龙美术馆才竣工。他有时翻看2009年的旧照片,世博会的中国馆还在建造,但今天,黄浦江沿岸已经完全改变,“2014年对上海来说是一个朝气蓬勃的时代,5年时间,龙美术馆作为一个起点,贯通黄浦江沿岸,这是非常幸运的地方。”选址在一处运煤码头的美术馆,给了建筑师巨大的空间与挑战,柳亦春从原有的工业遗产中发掘上海工业文明的历史记忆,使场地焕发出新的活力。
孙继伟清晰记得,当初他拿着“上海西岸文化走廊”的提案去政协时,大家还觉得这个名称有点土。
“当年的徐汇滨江,处于一个摇摆徘徊的阶段,因为是一个城市工地、工业岸线,如何进行转型还在寻找方向。”孙继伟回忆,他们所能想到的,就是用文化来带动西岸,“徐汇本身是上海最具文化底蕴的区,将近4平方公里的历史风貌保护区,上海80%的文艺团体和文化单位都在徐汇。”他曾对媒体说过,想把西岸打造成最具文化魅力的滨水空间,而今,这个愿望已成现实。
今年是UED年度建筑师奖的首届,该奖项不仅关注建筑师在建筑艺术、技术等方面的成就,更看重其所创造的空间价值为城市或乡村发展所带来的积极影响。中国工程院院士、UED年度建筑师奖评委何镜堂认为,“龙美术馆通过对原有工业遗存的保留和利用,向人们展示了在地的历史沿革,这对城市的发展、当地经济的发展有着非常重大的作用。”
建筑设计带动当代艺术崛起
如果说河流是一座城市的灵魂,那长约11.4公里的黄浦江西岸线对于上海而言,足以对标伦敦南岸与巴黎左岸。
上海西岸曾是繁荣的工业区和货运码头,随着城市更新,这里最有可能焕发出新的活力。对建筑师来说,一些20世纪50年代的工业遗迹,则是设计中难得的材料。
“工业建筑的空间通常都是非日常尺度的,到那个空间里,会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这种感觉是很多建筑所不具备的,这也是它独特的魅力和价值所在。”接到这个项目时,柳亦春正在深入研究如何以结构的方式介入一个地形,结合其原始性,构建出一个新的空间。最终,他设计了一个巨型的“伞拱”悬挑结构,直接插入废弃的地下停车场,营造出极端而特殊的空间,与江边码头的煤料斗产生视觉呼应。
“上海经历了从工业到工业迁往城市外围,再到城市更新的过程。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中国的城市从工业时代向后工业时代发展的历程。西方很多发达国家也是这样,比如伦敦、巴黎、纽约等,最初都是以城市作为重要的运输航道,进入后工业时代以后,又转换为城市文化的航道,以城市为更新的出发点。龙美术馆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柳亦春说。
中国经过近40年的快速城镇化,从过去追求规模、追求数量的世界第一大“工地”,进入一个存量时代,一个追求品质的时代。
以龙美术馆为起点,星美术馆、建筑师李虎设计的油罐演艺中心等建筑逐渐兴建,工业遗迹激活了城市锈带,真正以文化改变了西岸,也改变了当代艺术的版图。
UED杂志社主编、CBC建筑中心主任彭礼孝认为,今天上海的当代艺术非常活跃,与龙美术馆这个起点不无关联,“龙美术馆创造出了集聚艺术体验的建筑和空间。自从龙美术馆出现之后,上海的当代艺术逐渐地可以和北京相媲美、相抗衡。”
美术馆大道
龙美术馆周年时,艺术家徐震在这里做了自己的大展,他说,这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最具挑战的美术馆,“龙美术馆的建筑空间突破了艺术家的舒适区,从建筑的角度对当代艺术提供了一种动能。龙美术馆的存在和设计对上海这座城市乃至中国当代文化提供了一种新的标准和意识。这是一座充满可能性的建筑。”
龙美术馆本身就像是一件当代艺术品,它的独特与非常规,让建筑师与艺术家碰撞出不同的可能性。
作为建筑师,看到越来越多的艺术家选择在这里策展,似乎完成的是一场场对话。柳亦春相信,龙美术馆的空间是独一无二且有挑战的,艺术家们并不想遵循传统,待在自己的舒适区,“比如丹麦艺术家奥拉维尔·埃利亚松,他并不喜欢简单舒服,场地越有挑战,越会给艺术家带来更多的艺术可能性。”当代抽象艺术家丁乙在这里展出的《何所示》,是他最大的画作。艺术家展望首次到上海,就把艺术生涯最大的个展放在龙美术馆,柳亦春记得,这场横跨艺术家20多年生涯的个展,在开幕前4天都没有完成。
除了艺术展,Dior Homme、Chloe 2020春夏秀场都在龙美术馆登场,“Chloe的一场秀是一个晚上400万元(租赁费)。”
他指着地图上的龙美术馆、西岸艺术中心、油罐艺术中心、艺仓美术馆,以及11月初开幕的西岸美术馆,感叹如今整个西岸变成了美术馆云集的密集区域,也被人们称为美术馆大道,“2014年之后,整个黄浦江贯通沿岸出现了非常多的新的好建筑,也有很多上海建筑师的参与,比如张斌、张明,既有大的建筑师事务所机构,也有国有机构,这是建筑师最骄傲的5年。”
就在龙美术馆开幕时,距离此地2公里外的上海龙华机场飞机修理铺车间,又进入柳亦春的视野。“当时厂房要拆,我努力劝说,不要拆,这么大的厂房可以用,做什么用?那时候是巴塞尔艺博会开幕的时间,就想是不是可以把这个模式带进来。”
这片被政府收购的土地正好处于空窗期,于是大舍建筑设计事务所把建筑师、画家、设计师和艺术家都吸引过来,做成艺术区。
“建筑师可以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与业主一起共同设想区域发展的可能性,这种发展既有城市空间的,也有城市生活内容的东西。”柳亦春说,他们设计了日晖港人行桥,类似这样的十几座桥,连接起徐汇与黄浦,重新诠释城市与景观的关系。
另一个文艺青年打卡胜地艺仓美术馆,也是大舍的作品。这里原是煤仓,差点被拆除,如今废墟变成公园,“煤仓码头的运煤通道,变成了小小的、类似纽约高线公园,上面有一个高架的步行系统,下面是商店、画廊和艺术衍生品店,把江边上的日常需求纳入到工业遗址里。”
“中国的美术馆是从2001年之后快速发展起来的。”柳亦春总会好奇,公众对于美术馆是怎样的心态。直到他从一位摄影师的作品中看到,当讲解员在美术馆内讲解作品时,水岸边的公共空间,有人在遛狗,有人在帮淘宝店拍衣服卖货,有人在打太极拳,也有很多孩子在奔跑嬉戏。
“我们并没有想到会给公众带来这么多的可能性,作为建筑师,看到这些,也是非常幸福的。”柳亦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