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全：22年前那场涉及生死的争论，我为什么支持华为

“华为从最初从事交换机贸易、到如今发展成如独一无二的全球型企业，经历值得思考。我在1997年参加十五大报告起草时，有人提出华为姓资不姓社、华为的职工持股是没有坚持社会主义方向，我对此表示不赞成。”

在9月21日于复旦大学管理学院举行的“与掌门人同行-致敬共和国70周年”主题论坛上，原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副主任高尚全发表上述看法。他认为，华为这样的企业需要保护，一流企业的成功需要一流企业家掌门，企业家和商人有本质区别。

一场22年前的争论，如今已经定论。华为已然成为既具有经济发展的时代特征，又凝聚了民企发展共识的代表。

创新是民企发展动力之源

在高尚全看来，民营经济绝不会离场，且要越做越活，参考范例就是华为。

对于此前一些贬低民营经济的论调，高尚全始终持批判的态度，“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就是要持续坚持的基本经济制度。

创新则应根植在经济体制改革进程中。 “邓小平同志曾说过，老祖宗没有说过的话也可以说，这就是创新。”高尚全说。

高尚全认为，在华为自主创新的道路上，以客户为中心、以奋斗者为本的理念，是激发这一企业创新的动力；同时，华为的创新是开放的创新，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创新。

至于上文提到的1997年对于华为的质疑，高尚全说，调查结果是：第一，华为的经营，国家没有花一分钱；第二，职工持股以后内在动力被激发出来，保证了企业发展；第三，职工在企业发展红利下也富了起来；第四，华为解决了大量的就业。“这样的企业要保护起来，绝不能让它被打压下去。”

因此，他说，党的十五大报告中提出了“劳动者的劳动联合与劳动者的资本联合为主的集体经济，尤其要提倡和鼓励”，最终从理论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以奋斗者为本

华为所带来的贡献远不仅是制度、经济的价值。10年来，华为企业税收达4689亿元，2018年销售额7212亿元，并且解决了18万人就业，企业在世界500强的排名也从2010年的393位上升到了到2019年的61位，“这是跳跃式的发展”。

同时，华为营收中有70%来自海外，全球有30亿人口使用华为设备。能够成为世界一流企业，高尚全归因为10个方面。

第一，以客户为中心是华为存在的唯一理由。掌门人任正非曾说，我们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任何资源，我们除了拥有自己其他一无所有；一切进步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在别人手里。“知识与文化力量是巨大的，不是上帝给的，这是华为成功的一个生命力量。”高尚全说。

第二，要以奋斗者为本，其内部所践行的职工持股方式就是最好的体现。在这一内生动力下，员工真正成了企业主人。

“当时有人曾说过这么一个顺口溜，国外有一个加拿大，国内有一个大家拿”。高尚全打趣道，“彼时我在某北方县级市调研假如有人偷公家的东西怎么办，当时300个青年工人的调查结果，220多人选择了装看不见，还有60多人选了你偷我也偷，华为的员工持股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另外，我也注意到了某个现象，一些发生了地震的国家，华为职工会第一时间去一线。日本福岛核电事故发生后，日本人往外撤退但华为员工却进去了，因为华为基站受到了冲击，如果员工不去整个地方的通讯都会受到影响；这种情况下，华为必须冲到前面。”他说。

第三，华为建立了员工、客户和投资者的利益共享机制，从而缓解了资本和劳动的矛盾。高尚全说，如果资本收益大于劳动收益的问题不解决，高管持股比例高，收益就高，会造成劳资矛盾突出。

为了将资本收益、劳动收益进行平衡，华为提出了以资本收入占1、劳动收益占3的比例进行分配。在这之后，外国学者也到华为作了解，他们认为国外是以资本为王，资本收益最大化也产生了一些问题，而华为在分配机制上解决得比较好，值得研究和学习。

研发、人才与基础教育都不能少

第四是注重研发。高尚全认为，除了内部职工的动力机制，华为的成功还包括注重研发、基础教育等因素。

华为在5G方面的领先、技术层面的竞争力与其创新研发能力密不可分。“华为研发投入占销售收入10%~15%，以往是10%，最近几年保持在15%。这样的研发投入一定是推动了技术进步，增强了企业的竞争力。”高尚全说。

他认为，比起华为2017年一年研发投入897亿，10年累计研发投入4800亿，一些同类型企业年研发投入约为十几亿，大量研发投入为华为的创新打下了基础。

“外部的人才力量，对于华为技术领先也起到了重要作用。”高尚全说，华为搞研发及技术创新的职工中，有多达3万人是外籍人员。华为还将研究中心建立在有“能人”的地方。一些科学家具备全球顶尖的创新能力，在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搞研究，还能增加收入，那么他就愿意与华为合作。

第五，重视基础研究。基础教育是根本所在，高尚全认为，不愿意坐冷板凳是万万不行的。

第六，任正非作为企业家平易近人，出差出国从不前呼后拥，足以发挥出榜样的力量。

第七，华为秉承严明的奖罚制度，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奖励脑袋对着客户的人，提拔屁股对着老板的人。比如，任正非有次发现内部财务作假，就自罚100万，值班CEO每人罚款50万，以此为戒。

第八，是要将法规、合规落实到所有工作当中。华为有一部公司基本法，奋斗者分享企业发展成果等都写入其中，员工都要遵循。

第九，公司治理从人治走向法治。华为目前采取的轮值CEO制度有两个作用，一是承担日常工作，二是从轮值CEO中培养接班人。另外，将董事长虚设，只有否决权，其他事宜由CEO掌握。“我问任正非儿子女儿是否会接班，任正非说他们接不了班。”高尚全说。

最后一点，华为如果不在深圳，可能没有今天的华为。深圳为创造一流企业提供了很好的经济环境、法律环境及营商环境。

转折期，未来远比眼前重要

“企业家已经成为在中国具有影响力的巨大群体，这也让我们更深刻地认识到，中国企业家掌门人是国家经济、民族未来的建设性力量。”亚商集团董事长陈琦伟曾见证了中国一批优秀上市公司的变革与发展，对于高尚全的观点，他也深有感触。

他认为，首先，华为“以客户为中心，以奋斗者为本“的理念，最恰当地反映出中国特色非公企业的核心价值观。华为是将市场经济制度与中国国情有机联系获得巨大成功的典型企业。

其次，企业家作为引领企业走出经济转型和发展的无人区的掌门人，最重要的品质不是敢于竞争，而是远见，也就是一要看得清迷雾缭绕的市场风浪的本质，哪些变化是重要的，哪些是次要的；二要看得清三五年乃至十来年以后的趋势。在转折期，未来远远比眼前重要。

此外，华为的经验说明，在互联网时代，一个领先企业的核心技术研发，必须要能利用全球资源，因此，开放至关重要，不闭关自守、盲目自大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