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片的古树高耸入云,向上伸展的枝叶相互叠加,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而地上全部是没有被踩过的落叶,野猪拱过的泥塘发出怪味。交错时空里,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当真的置身于一片深邃阴暗的原始森林中,熊亮觉得恐惧大于浪漫,他深呼一口气,吹了一声口哨,几秒之后,小鸟的“啾啾”声竟然划过寂静飘了过来,熊亮又回应了几声,“啾啾”、“嘤嘤”的鸟鸣声有节奏地从四处传来,鸟儿开始从树上飞下来,直至挤满地面,黑黑的眼睛看着他……
就这样,一来一往,他们成为了伙伴,恐惧消失了,熊亮灵感枯竭的危机解除了。
作为中国原创绘本的领跑人,熊亮出版的各类绘本作品,在海内外已经累计发行150多个版本。2018年,他成为第一位进入国际安徒生奖插画项短名单的中国画家。安徒生奖被行业誉为国际儿童文学里的诺贝尔奖,每两年评选一次,只设故事/插画两个项目,每项的短名单全球仅入选5位。熊亮的入选,是目前中国绘本画家冲入国际评选中的最高奖项。
但是,熊亮的内心是焦灼不安的,从2015年的作品《和风一起散步》获得陈伯吹奖之后,他就暂停了脚步。
“什么也写不出来,什么也画不出来。”困顿的熊亮开始旅行,有一天,他在林中漫步,不知不觉深入密林深处,与鸟兽为友的世界就如电光火石一般,让《游侠小木客》庞大的童话世界逐渐轮廓清晰。
故事发生在传说中消失已久的世外仙境桃花源,原是山神、精灵、森林土著的居所。1600年后,一个人类女孩小羽误入这片精灵之地,和小木客成为朋友,并开始冒险之旅。他们发现世外桃源也充满危机,但战胜艰险让他们最终成长为童心与勇气兼备的“游侠”。
熊亮计划能够用三年时间,完成《游侠小木客》系列12册,此前在2019上海书展期间亮相了两册。对于这一系列作品,团队会效仿宫崎骏工作室使用手绘制作,并以独有的水墨风格和想象力,展现具有东方美学的奇幻世界,一个神奇的森林家园。
业界认为,两万字的故事、巨幅场景画作、精美的美术设计以及写实的细节造型,可能让《游侠小木客》未来具备影视化、IP商业运营等延展性。
电影分镜头般的创作
回忆起深入加拿大原始森林、与鸟兽为伴的细节,熊亮认为,他找到了小时候跟世界连通的感觉,所有的阅读、记忆和经历都交织在一起。
当他想要创造一个幻想世界,“桃花源”这个词立刻冒了出来,这是中国人共知的一个理想家园。
“乃别一天地日月世界,一个有独立日月、时间、法则和族群的平行世界,这就是最完美的童话世界。”熊亮认为,桃花源与《彼得·潘》中的永无岛、《纳尼亚传奇》里的纳尼亚王国、《哈利·波特》中的魔法学院一样,是充满奇迹与幻想的世界。而小女孩小羽误入这片精灵之地,她跟着小木客跑进森林,穿过洞穴,进入另一个想象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万物有灵,角色都拥有自己的信仰体系,存在多种族群。
就如小木客的家园来自“桃花源”一样,《游侠小木客》里的每个形象,都来自《山海经》《酉阳杂俎》《太平广记》等古典文献。小木客来自《太平广记》,其云,“平乐县西七十里,有荣山,上多有木客。形似小儿,歌哭衣裳,不异于人。而伏状隐现不测。宿至精巧。时市易作器,与人无别。就人换物亦不计其值。”
“每个人物其实原先都散落在文献当中,像闪光的碎片一样,但是我把它们全部集合在一起,赋予它们物理的空间线索,并且赋予人物的关系。”成为画家之后,成为一个小说家是熊亮很大的突破。
这次创作还结合了他擅长的“中国风”,他用水墨和矿物颜料作画,力求获得古典风韵和中式审美。
“我们有一个团队,大家会查各种各样的文献、图片、照片等资料,然后搜集一个很大的文件库,再动手画草稿,互相讨论,把每一个场景都画得栩栩如生。比如,桃花岛的建筑风格,是3D模型师做出来之后,才进行创作。”熊亮说,自己很享受这样类似电影分镜头般的立体创作过程。
让小木客成为哈利·波特
投资方则希望阅读者翻阅《游侠小木客》的同时,能够体验到一部奇幻电影的基本样貌。
“做电影等衍生品是未来要走的路,《哈利·波特》的成功还是缘于图书市场的火爆。所以近两三年,要把阅读市场做好,毕竟核心还是孩子们喜欢小木客这个文学作品与其中人物。”一直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熊亮,对市场有着天然的“敏感性”。
不同于针对0~6岁的绘本创作,熊亮用“绘本文学”来定位《游侠小木客》的市场角色,它的语言和故事成熟度能够进入文学的范畴,用绘画来扩展阅读的丰富感和现代性,因此更适合少年、青年甚至成人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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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本文学可以拆解为少儿绘本与少儿文学。前者发源于欧美市场,在全球化的浪潮下,近几年开始在国内图书市场盛行,算是图书零售市场中贡献比较大的细分板块。
开卷2018年少儿图书市场数据显示,中国图书零售市场销售额总规模894亿元,少儿图书码洋占有率达到25.19%,在实体书店,卡通漫画绘本销售排名第二;另一方面,在少儿图书市场,儿童文学依然是第一大门类,占据零售市场四分之一销售码洋。
与此同时,《哪吒之魔童降世》《大圣归来》《白蛇:缘起》等电影的火爆,证明动漫市场已从少儿市场向全年龄市场转变。第三方的监测数据显示,20~29岁的高付费意愿和消费能力群体,在动画电影占比最高超过50%,在网络动画中占比至少超过40%。
市场很大,但在少儿图书出版市场,动漫性、文学性二合一的少年出版物几乎空白。
“这些电影的成功已证明,在少年和成人(之间)的阅读/娱乐市场是巨大,而我们需要一个好故事,最好这个故事还是一个中国故事。”熊亮认为,深植于内心的文化基因正催生中国新一代原创作者,而中国的精神、美学和哲学认知正通过他们的创作源源不断向世界输出。
遗憾的是,国外曾有这样的评价,认为中国是一个没有童话传统的国家,中国是没有“安徒生”的。事实并非如此,周作人在1914年所写《〈古童话释义〉引言》一文中如是说: “中国虽古无童话之名,然实固有成文之童话,见晋唐小说,特多归诸志怪之中,莫为辨别耳。”该文以唐代《酉阳杂俎·吴洞》篇所载少女叶限故事为例,指出这是“灰姑娘”型民间童话在中国的最早记录,比法国贝洛尔所采辑的同型民间童话《玻璃鞋》早1300多年。
“中国有口头文学,曾给我们的童年夜晚带来极为丰富的想象,这些故事口口相传,是久经考验的童年叙事经典。另外还有志异文学、神话想象以及神许之地。”熊亮认为,虽然中国专门为儿童而作的书不多,但很多经典形象都是以儿童心理为基础而设计的,这类人物形象首先应该提到《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和猪八戒,还有《封神演义》中的哪吒。
“孩子的思维方式本质上说是浪漫主义的,他们想事情常常超越现实,所以神奇的、超人的故事总是特别能让孩子迷恋。孙悟空能七十二变,孙悟空能实现人性自由,这是现实中很不好实现,却是人性中最根本要求。同时他还能够满足自己的生活欲望,得到必需的个人尊严。这三者,是孩子内心深处的向往。”熊亮认为。
他创作的小木客也是这样的人物,但相较于哪吒,小木客并非超级IP,一个基于中国古典文学创作的人物想成为“明星”,还是要植根于图书市场的培育,成为有销量的“哈利·波特”。
(图片由小亮人工作室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