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个月美国财政部发布四月的美债余额时,中国的持仓余额引起了市场多数分析力量的警惕,1.003万亿的余额距离万亿大关只差一步。当时市场就预期中国会在五月份的数据中将自己的持仓额削减至一万亿规模以下,中国的减持预期也在当时引发了市场情绪。
而本月18日,美国财政部截至五月的国际资本流动报告出炉,其中最受关注的美债持仓数据显示,去年一年内中国减持美国国债高达976亿美元。中国5月所持美债环比减少226亿美元至9808亿美元,符合了市场之前的预期。这是中国12年以来首度持有美债余额少于一万亿美元。
同时美债的最大持有国日本也在四至五月减持了57亿美元,减持后余额为1.2128万亿美元。
美债的大持有国持续减持美债,是一种需要关注的现象。与大多数人直观的印象不同,美债不仅仅是一种美国政府募资使用的信用债券,更是一种具有投资属性的金融产品。
在美元的全球流通与美国政府信誉保证下,美债是一种收益比较稳定的投资产品,投资者持有时承受的风险相对于股票更低。对于以亿为单位的大额投资来说,因为本金量足够巨大,较小比例的收益率也是相当不菲的一笔钱,所以美债独特的低风险属性对大资金量投资者是极有诱惑力的。
美债对投资者的另一吸引特点就是流动性。在所有的低收益率、低风险投资项目中,美债几乎是流动性最强的。美债的持有者可以通过持有美债至交割日期来兑现,或者在交割期前交易美债。由于美元的全球支付地位多年坚挺,以及美元的100%境外兑换比例,美债的交易市场相当繁盛,相比于持有美债到交割期。中短期持有也是不少投资者的策略。
美债的利率是不变的,而收益率来自成交价格、到期时间、到期交割金额计算出来的年化收益。所以美债的收益率与交易价格是呈反比的,购买者增多,价格上浮,收益率就会降低;购买者减少,价格下挫,收益率就会增高。
其中涉及的多空博弈与美国政策影响因篇幅问题无法细说,但是对多数不打算长期持有至美债交割的人来说,美债的交易价格是相当重要的。
同时美国还可以自己认购美债,来为市场投入流通性更强的美元,通过调整美联储所持有的美债比例。就可以一定程度调整市场中的美元流通量以及美元汇率、美债价格等等。
而这一轮持有国连续减持,与实际的政治因素关联可能不大,而是与美国经济近期表现不佳有关。
上半年美元经济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在2021年犹豫再三、扯皮不断的加息,在2022年突然以超预期的来袭,在加息缩表的环境下,美元上半年不断走强,美元指数突破新高。这是美国动用金融工具开始收割的信号。
而如此强力的经济政策下,是难以遏制的高通胀。加息的几个月来,虽然带来了美国非农就业数据的回升,但是没有根本改变大宗能源贸易中供给端的问题,通胀问题依旧居高不下。
在俄罗斯与欧佩克这类能源生产国都不愿意出手帮美国打压能源价格的前提下,美联储继续重度加息的预期被大大提高了。
而在今年六月份开始,美债缩表也开始正式启动,这个启动时间相当尴尬。2021年时,市场就非常期望美国在加息完成后再进行美债缩表进程,但是优柔寡断让缩表刚好撞上重加息,这就给美债市场带来了非常坏的影响。
作为一种投资品,美债的利率是固定的,持有到交割期限所带来的收益是一个购入时就固定的数值,但银行的利率是随政策浮动的,美元加息本质上是通过高储蓄回报来收拢资金的一种储蓄政策。当基础利率上浮,储蓄回报也会随之增加,当这个回报率足够高,让投资者能够放弃美债的低风险属性,去将钱存进相对风险高,但收益率更高的商业银行时,就会出现抛售美债的趋势。
当投资者开始卖出美债转而投资储蓄时,市场的表现就是二级市场中美债成交价格降低,收益率提升。
这其中有微妙的市场之手进行调节。当美债抛售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成交价格降低到一定程度,收益率会逐渐提高到足以平衡储蓄投资风险的程度,这时候会有投资者以较低的价格买进美债,市场也因此维持平衡。
但是短期内我们很难看到美债收益率涨停。在整个六月份,美债收益率都在走高,而且随着7月份加息75基点预期不断提高,这个趋势还会继续加速。如果美债七月份未达到75基点加息,美债收益率上涨的趋势会缓和,如果达到预期或超出预期,则投资者还将继续抛售。
不过从美国6月CPI涨幅超出8.8%预期,达到9.1%来看,美元市场的通胀仍旧没有得到有效缓解,美联储在这个时候选择缓和加息进程的可能性很低,继续重加息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这也引发了全球投资者对经济衰退的担忧,抛售美债换取现金,再用现金储备贵金属的经济避险方式也成为了美债减持的一大因素。
根据世界黄金协会在7月8日公布的报告数据,5月份全球央行的黄金储备又增加了35 吨,这也使得2022年前五个月黄金储备激增84吨。世界黄金协会最近公布的2022年度央行调查结果。世界黄金协会调查发现,25%的受访央行计划在未来12个月内增储黄金,这一数字大大高于2021年调查中的21%。
上述的各种市场与经济因素是美债持有者持续抛售的主要原因。虽然相对于这些大持有方动辄数千上万亿美元的持有量来说,数百亿美元的抛售只能算是小额调仓,但反映出来的市场情绪问题是非常严重的,大户持续抛售会给市场后续动向造成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至于很多人关注的当下美债抛售与全球去美元化进程,实际上关联不大。去美元化进程的表现更多在外汇储备层面,美债在国际市场上所表现出来的更多是其作为金融投资产品的属性,和流通作国际支付手段的美元外汇差别很大。
而且去美元化是个非常漫长、非常困难的过程,从十年尺度来看,美债的持有水平是和全球去美元化情绪有关的;但从当下尺度看,抛售美债所代表的仅仅是短期内的二级市场交易情绪,以及市场情绪反映出来的市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