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经常用隐喻的手法,来透露人物的性格和命运。
每个人物的房间布置,都符合人物的特色。
比如贾宝玉所居怡红院的贵公子陈设、林黛玉所住潇湘馆的书香与幽雅、薛宝钗所住蘅芜苑的朴素与清冷……
而这其中比较关键的“道具”,是他们每晚都要安眠的地方——床、卧榻或炕。
在这个极为私密的地方,人会褪去所有的伪装,回归到天然的自我。
因而,床也成了暴露人小秘密的地方。
我们来窥探一下《红楼梦》中秦可卿、贾宝玉、薛宝钗、林黛玉、贾探春、王熙凤这6个人的“床”,看看他们有哪些“小秘密”。
秦可卿是金陵十二钗之一,是宁国府贾蓉的妻子。
她似宝钗般鲜艳妩媚,又似林黛玉般风流袅娜,在众人眼里,是个完美的人儿。
一次,贾宝玉来到宁国府,需要午睡的时候,选中了秦可卿的卧室。
这里女儿香扑面而来,有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武则天的宝镜、赵飞燕的金盘、安禄山的木瓜……
床榻就更讲究了,是“寿昌公主与含章殿下卧的塌,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西子浣过的纱衾”和“红娘抱过的鸳枕”。
作者用了隐喻的手法。历史上有位“寿阳公主”(文中为“寿昌”),曾在含章殿下小憩,一朵梅花落在她额头上,怎么都无法拂去,引领了“梅花妆”。
而同昌公主,是唐懿宗最疼爱的女儿,却在21岁的大好年华香消玉殒。
西子浣纱与红娘的故事,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一个是四大美女之一,另一个促成了一段风流佳话。
秦可卿卧榻的这些元素,都在围绕一个“情”字。她是警幻仙姑妹妹在凡间的化身,专管人间的风情月债。
因此就是在她的床榻上,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可卿传授了他云雨之情。
她后来的命运,以及贾府的结局,都在印证那句“宿孽总因情”!
贾宝玉是贾母的嫡孙,是大富大贵的公子哥儿,是整个大观园的“团宠”。
搬到大观园后,他住进了怡红院,这里有“绿玉”一样的芭蕉,和“红香”般的海棠。
这里是远离世俗的乌托邦,也是宝玉的温柔富贵乡。
刘姥姥误闯怡红院时,先是看到了一幅仕女画,还有葱绿撒花的门帘、玲珑剔透的墙壁,香气氤氲,就像女孩子的绣房。
醉眼朦胧的刘姥姥,看到的是“一副最精致的床帐”,竟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
因是借刘姥姥的眼来观察,因而没对贾宝玉的床有更细致的描写。
然而在如此华美装置衬托下,我们不难想象宝玉的床是精美绝伦,甚至是有些女儿心思的。
而对于这位怡红公子来说,床也是他的重要活动场所,上演了许多“名场面”,比如他在这里帮晴雯取暖,在这里养伤听黛玉诉衷肠,在这里说梦话表明心意等等。
曹公曾在开篇,交代了本书的目的:
“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为“使闺阁昭转”,作者特著此书。
可以说,《红楼梦》是曹公写给青春女子的颂歌。
书中的男主角宝玉,对这些水做的女儿,施以欣赏、同情、理解和关怀。
而这张床记录了他第一次男欢女爱,记录了他的伤痛和思念,也记录了他对女孩们的温情呵护。
黛玉初到贾府时,被贾母百般关爱。
贾母安排她睡在温暖的碧纱橱里,王熙凤送她一顶藕合色花帐,还有几件锦被缎褥。
这花帐与被褥自然是好的,但却不是黛玉自主的选择。
她性格孤洁品位高雅,并不喜欢太过华丽的东西,但这也符合黛玉寄人篱下的境遇。
即使如此,这碧纱橱的床榻上,依然留下了温馨回忆。
她与宝玉两小无猜,一起躺在床上嬉闹,是多么天真美好的时刻!
搬进大观园后,黛玉主动选择了潇湘馆,她最爱那里的翠竹。
书中没有具体描写这里的床榻,但相信倚在潇湘馆的床上,黛玉可以透过朦胧的软烟罗,去看竹叶随风婆娑,听竹林沙沙的响声,任由才思飘飞,让泪水随相思洒落。
在这张床榻上,她总是会产生灵感,促使她起身挥毫,写下“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泣血词句……
贾母带刘姥姥逛大观园时,来到薛宝钗的卧室,却发现这里像“雪洞一般”。
不仅一色玩器全无,桌上没几个物件,甚至“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这让贾母十分惊讶,老人家禁不住“出手”,为卧室简单设计了一番。
薛宝钗正值如花似玉的年纪,按理说应该有少女的热烈情感。
然而种种原因,让她只能将这团烈火压抑成灰烬。
她自幼丧父,哥哥薛蟠又不争气,她成了家里的主心骨,从家族生意到家务事,都要事无巨细地考虑周全,这种责任感和压力迫使她早熟。
另外,她与家人寄住在贾家,并不是这里的主人,因此更要显得低调,不能太惹人注意,何况她本就善于守拙。
薛宝钗其实本性热烈,娘胎里自带“热毒”,需要服用“冷香丸”来浇灭,因为一些现实原因,她只能选择压抑本性、隐藏自我,而这张床榻就是最好的证明。
《红楼梦》中的探春,是个能力超群的女子,她精明决断,有“玫瑰花”之诨名。
探春性格爽利,才华也不逊于人,尤其喜爱书法。
她的秋爽斋不曾隔断,像她的人一样开阔舒朗,屋子里的摆设都很大气:花梨大理石大案、笔海内笔如树林一般、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一个大观窑的大盘、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
而她的卧榻也很大气,没有太多的遮掩:“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
“拔步床”,又叫“八步床”,是我国传统家具中,体型最大的一种床。
敞亮的大床、清新的葱绿色纱帐,大自然的清新图案,无不显示着探春的性格,既有大家千金的富贵,又有英气勃发的豪情。
王熙凤,是贾府中最精明强干的人物,她的聪明才智和管理能力,让这里的男人们甘拜下风。
而这样王者风范的女子,睡觉的地方自然奢华。
刘姥姥第一次到荣国府时,便见识到了王熙凤的奢华,就连凤姐休息的炕上,陈设得也十分华丽。
“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旁边有雕漆痰盒”。
又是“大红”的毡条,又是“金心绿闪缎”,都是极明艳夺目的色彩,就像凤姐的性格那样,张扬而泼辣。
这些细节描写,也象征贾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浮华,与最终走入没落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