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我随母亲在乡村生活,两三岁的孩子,能记住的事情少之又少。记忆中,母亲总是生活得小心翼翼。那时,父亲远在甘肃工作,极少回家,婶娘性格强势,好东西都想据为已有,但母亲从不争抢。因为没分家,烧火做饭用的柴火,都是放在婶娘家的院中。每到柴火不够用时,母亲便支我去取,那时我也必是胆怯的,往往抓上一小把,便匆匆往回跑,仿佛做贼一般。后来,外祖母知道了母亲的困境,便差舅舅送来了柴火,我们的困境才得到解决。
三岁多时,一日早晨起床后,我双脚刚一沾地,便倒了下去。不知为何,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我,此时双腿竟没有了一点力气。母亲焦急地带着我四处求医,可是十里八乡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医生们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一致认为病因是寒气进入双腿。那日,我在树下玩耍时睡着了,当时母亲去田里干活,照看我的亲人觉得正值夏天,也没当回事。吃药、打针,十几天过去了,我的双腿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母亲心急如焚,像着了魔似的一刻不停地到处打听是否有人治好过类似的病症,只要有一点希望,无论多远,她都要前去仔细询问。功夫不负有心人,母亲终于打听到有人用熏蒸的方法治好了此症。方法简单,过程却令人煎熬。当时的北方农村,做饭都是用一口大锅,木头的锅盖。砍下几种常见树木的枝条,放入大锅加水煮沸,把双腿放在木锅盖上,腿里的寒气便被蒸出来了。虽然年龄那么小,但当时的情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我半躺在母亲怀里,热气一阵阵袭来,我整个人不停地冒汗,感觉自己要被蒸熟了。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母亲说,腿出的汗都是凉的,寒气出来了。治疗完毕,母亲迅速帮我把汗擦干,再用被子把我包裹住,防止再次受凉。就这样,连续治疗了三次,我的腿奇迹般地康复了,竟没有留下一点后遗症。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母亲及时寻找到治病的良方,恐怕我真的就要终生残疾了。在当时医疗条件落后的情况下,如果肌肉、血管出现坏死,恐怕性命难保。而在熏蒸治疗的过程中,如果温度不够则起不到效果,温度过高可能会被烫伤,母亲一定是用自己的臂膀替我试温度,毫无经验的她一定是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我双腿的情况,决不允许出现丝毫差错。
我的母亲,虽没有文化,但她却拥有智慧。她知道妯娌之间的争抢,无非就是一些家产,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要一家人和睦,那些东西,她宁愿舍弃。而她的女儿,是她心中的珍宝,她决不允许女儿受到任何伤害,为了治好女儿的病,再苦再难,她都会坚持。
幼年时的事,我大多都忘记了,唯有这两件事让我刻骨铭心。母亲的处事之道,让我逐渐明白,哪些事可以云淡风轻,哪些事需要全力以赴。
五岁时,我们一家人终于在濮阳团聚。起初,我们住在父亲单位的宿舍里,像教室一样大有前后门的一间房子被分成了三部分,住了三户人家。我们农村的家本就贫穷,除了被褥和衣服,母亲什么也没有带。新家里只有一张单位发的床,桌子是一个木箱子,凳子是父亲用捡来的木板和木条自己做的。母亲还没有找到工作时,一有时间,她就向邻居们学习认字、写字和算术。她学会之后,再来教我。学习之余,我也常常缠着她给我讲故事。我不知道,没有读过几天书的她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故事,她一定是挖空心思,把自己经历的事、看过的电影、听过的戏都编成了故事讲给我和弟弟听。那时弟弟还小,而我却真的听懂了一部分。这就是我最早的文化启蒙,来自我的母亲。
后来,我们搬家了,母亲也找到了工作。那时,居住的地方比农村的家还要破落,低矮的房子,四处透风,唯一的好处就是每家每户都有个大院子。附近没有学校,没有幼儿园,大人们上班时,小一点的孩子都被送到一个阿姨家,而我们大一点的孩子就凑到一起玩。1984年9月的开学季,我身边的小伙伴都走进了学校的大门。但是,因为我还不满六周岁,无法入学。小伙伴们都去上学了,一个人的日子太孤单了,我向父母提出也要去上学,父亲答应我去试一试。其实,那时的我已经认识了不少字,能从1数到100,也会10以内的加减法。我不知道父亲费了多少劲儿,终于给我争取到面试的机会。父亲带我去面试,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名小学生。
“吃亏是福。” “只要真心想做,就一定能做好!”“力气是攒不住的。” “还能用,扔了多可惜。” “只要心不累,人就不觉得累。” “谁都会遇到难事,能帮就帮。”这些都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这么多年来,我看着她做人做事,听着她说这些朴素的道理,不知不觉,发现自己的人生观竟与母亲有许多相似之处,是母亲用实际行动教会了我宽容谦和、善良坚忍、勤劳节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