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小说家》实际上是第一个剑指2021年春节档的影片。早在2020年春节档电影集体撤档之前,《刺杀小说家》便宣布了这一消息,并发布了一张风格奇诡的海报:一对来路不明的父女,一只掩藏在深渊中的眼睛。
过去一年,《刺杀小说家》被不少影迷列为年度期待。它的主创团队很吸引人,导演路阳是《绣春刀》系列电影的灵魂人物,一个手艺精湛、风格独特的青年导演。原著作者双雪涛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作家,多部作品影视改编计划已提上日程。其中收录在短篇小说集《飞行家》中的《刺杀小说家》是首部被搬上大银幕的作品。
这部历时五年的影片,自启动之时便昭示着它的野心。上映之后,人们才清晰地看到,这场前所未有的冒险把观众带到了怎样瑰丽的幻想世界。不少影评人肯定了影片之于电影产业以及类型创新的贡献,“全华班”特效团队打造的东方美学,现实与幻想彼此影响的故事,联合起来创造了一场新奇的银幕体验。
不过,在普通观众那里,《刺杀小说家》的评价产生了微妙分化。一些观众用“螺蛳粉电影”来形容它在不同人那里得到的反馈。在一些人看来,这是一部想象力丰沛、浪漫热血的影片;而另一部分观众则给出无聊、节奏慢等负面评价,对双线交织的叙事感到云里雾里。这部影片没能够如一些业内人士所预言的那样,成为一匹票房“黑马”,截至2月22日17时,累计票房7.43亿元。
值得注意的是,《刺杀小说家》片尾彩蛋预示着“小说家宇宙”的开启。路阳向第一财经表示,“小说家宇宙”的确在设想当中,它将会“非常有意思”:“在这个宇宙中,有人物命运的延续,有许多可以延展的故事,但我们不会用重复的方式去续写,仍然希望用新鲜的、观众意想不到的方式去展开新的冒险。”
历时五年制作
五年前,华策影业(上海)有限公司制片人万娟拿着《刺杀小说家》找到了路阳。那时候他正处于筹备《绣春刀2》的最后阶段,在手机上读完了《刺杀小说家》,几乎立刻决定拍这个故事,“我特别希望由我来拍,不想把它让给任何人,想把它占为己有”。
《刺杀小说家》在当时并不是一个大热IP,要说观众基础,或许和一个全新的原创故事并没有太大差别。事实上,在《绣春刀》之后,路阳看到过许多剧本和故事,那些项目当中不乏极富诱惑力的大IP。在《刺杀小说家》里头,路阳看到一种无关功利,只关乎创作本身的纯粹,在这个对时代症候有所呼应的作者身上,他找到了共鸣。
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刺杀小说家〉创作实录:一场“中二”的冒险》中,路阳回忆了拍电影的缘由。他形容自己是“被电影改变的人”。初中,他看了《肖申克的救赎》,“当时是三张碟的VCD,看到后面我非常感动,人会有这样一种对自由的渴望,经过那么多年,他找到了人性上的救赎,还把这种希望带给别人,没有止步。”电影对路阳的人生产生影响,他如此看待电影的价值:“有时大家说电影没用,认为艺术就是远方的呐喊或者哭声,跟我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关系,不如谋求一点现实的、眼前的东西。生活当然很重要,但我还是希望人可以变得更好,这还是一个很中二的想法。”
原著小说中挑起了一个问题:小说家的写作能否影响现实的进程,路阳相信可以。小说里的两个主人公,不得志的小说家和失孤的父亲,他们的身上都存在着一种坚不可摧的念想——写小说的欲望、对女儿的思念,当这种念想强烈到一定程度,它就拥有了改变现实的可能。
拍摄《刺杀小说家》,意味着将文学化、个性化的作品,转化成通俗的电影语言,这并不容易。不过,在小说里,路阳看到很多重要的视觉瞬间,它们能够和观众紧密交流,据此他判断,《刺杀小说家》有巨大的类型创新空间。作为电影创作者,他们选择保留小说的种子,在这一基础上重新生长为电影,用电影语言为文学世界的留白填充血肉,形成一个新的故事,同时将原著精神传递给观众,那些最初打动他们的东西:凡人的抗争、信念与希望。
“全华班”特效团队
正如影片的英文片名:小说家的奥德赛。戏里戏外,都是一场历尽艰险的远征。从小说到剧本,从剧本到分镜头和视觉呈现。双雪涛笔下那些引发想象的文字如何具象化,这在没有技术的帮助是无法在大银幕上实现的。在路阳看来,他们在特效上下功夫,是因为技术的成熟能够帮助创作者打破表达的限制,让创作更加自由。
《刺杀小说家》的特效制作,依仗的是百分百中国特效团队。路阳向第一财经解释执意使用“全华班”特效团队的缘由。在过去,中国特效大片始终需要借助国外技术团队的力量完成视觉呈现,国内外团队之间存在技术壁垒。“当一部电影项目完成时候,国外的技术如同过眼云烟,不存在了,也不会留下来。如果我们无法掌握这些技术,那么这些技术始终不是我们的。这就好比华为研发芯片是一个道理,只有真正掌握了这些技术,才不会被别人卡住脖子。”
另一方面,从内容层面来看,《刺杀小说家》讲述的是一个东方故事,他们希望从中国文化着手,给观众带来亲切的视觉呈现。《刺杀小说家》的视效指导徐建记得,他过去参与制作的《疯狂的外星人》,动画总监是一个拿过奥斯卡奖的资深人士。有一场戏,徐建希望外星人抠着耳朵,像一个中国的市井流氓,结果对方提供的方案气质都像《教父》里的角色。
落在《刺杀小说家》这个项目上同样如此,路阳觉得,外国人做不了也无法理解这样的美学,这是只有中国人才能够完成的电影。五年时间,也是中国特效团队和技术不断升级的过程。路阳说,在《刺杀小说家》之后,这些研发出的算法和技术能够保留下来,并且提供发展的基础,从1.0版本进化为2.0,让创作电影的工具变得越来越强大。
启动这个项目筹备时,路阳36岁,电影上映时他41岁。近两年剧本改编,两年后期制作,难是不言而喻的。不过,他始终确信自己能够抵达终点,也从未有过自我怀疑的时刻,这就好比《刺杀小说家》里的那个小说家,无论如何都笃定自己写小说的宿命。
小说家说:“我要做这件事,我的一生只能做这件事,我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也许你不相信,我听见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声音在跟我说话,你这个人到了这个时候,只能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存在了,你被选中了,别无选择了。我真的听见了这个声音,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只好这么做。”
“幻想电影”
电影的结局从小说延宕开去,一心为女复仇的父亲关宁续写小说《弑神》,他以自己的方式闯入幻想世界,拯救日思夜想的女儿。他拿出加特林机枪对着反派赤发鬼一顿扫射,又腾跃至天空怒吼“代表月亮消灭你”。这个颇富争议的结局,实际上是路阳对原著小说的续写。
影评人梅雪风如此评价《刺杀小说家》给他带来的感受:那是一种路阳独有的热血,这是他自《绣春刀》以来的标志性情绪,一介草民凭着肉身对抗整个权贵世界的勇气。在梅雪风看来,电影最后近乎无厘头的场景是一种失控但又挺可爱的状态,这种热血也赋予影片一种深情。“在路阳的电影中,所有的黑暗,都只是主人公奋斗的宏大背景。”
奇幻、冒险、动作,很难用一个词语概括《刺杀小说家》的类型。路阳更愿意用“幻想电影”定义《刺杀小说家》。关于这部影片,他希望观众能在电影院里做一场梦:“一场非常绚丽的梦,在梦中进行一场热血的冒险。”2月15日,双雪涛置顶了一条微博回忆与路阳的合作,其中也提到了“幻想”二字。“从某种程度上说,人生、电影、小说,在银幕上前所未有的汇成一流,用所有理智和物质所企近的幻想,这就是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并不是所有英雄远征的故事都能得到完满的结局,从最终完成度来看,《刺杀小说家》在叙事节奏、情感浓度和人物塑造上存在一定问题,票房表现强差人意。在一些业内人士看来,《刺杀小说家》的热血与“中二”,放在暑期档或许会有更好的表现。
路阳向第一财经表示,定档2021春节档,实际上经过了慎重考虑。一方面考虑到资金成本,电影投资体量不小,并且已经如期制作完成;另一方面,以2017年至2019年的春节档分析,总会有一些看似不属于春节档节庆氛围的影片突出重围,比如《红海行动》《流浪地球》等。这些影片的表现佐证观众对题材和类型的包容度,也证明春节档需要不同类型的内容供给。从历史经验判断,《刺杀小说家》也有成功的可能性,但每一个档期都有独特性和不可预见性。春节假期已经过去,属于影片的征程还未结束,团队仍然在努力,希望影片能够被更多观众看到。
在路阳看来,无论资方还是创作者,此次合作的源头都是基于小说价值的认可,相信将小说精神转化为通俗电影的可能,相信电影除了应有的商业价值之外,还应该提供一些别的意义。这是一次基于“电影应当是一场冒险”的认同而开始的漫长合作。“电影是需要一些冒险精神的。任何有价值的创作都需要探索未知领域,否则它存在的根本就值得怀疑。每次创作都是攻克新的难题,给观众带来新的内容,希望观众能够沉浸其中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