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对策丨夏斌：处理好稳增长和防风险的“一盘棋”

2020年中国经济在疫情阻击战的基础上实现了V形反弹，二季度以来的逐季回暖保证了中国在全球主要经济体里率先步入稳定复苏道路，为开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提供了良好的经济基础和战略契机，也为2021年持续复苏打下坚实基础。而未来一段时间内能否长期稳定在5%的增长水平，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如何看待和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在处理好恢复经济和防范风险的关系方面，需要对我国当前金融风险有全面充分的认识，还要在具体处置风险进度的把握上，坚持系统的统筹观点，兼顾好改革、发展、稳定三者的关系。

经济恢复增长和防风险如何平衡？短期长期如何把握？补齐供应链短板如何在体制机制上完善？宏观政策如何配合？人民币国际化怎样讲究方向和策略？人民币汇率未来走势如何？打破刚兑的重点是什么？ 第一财经《首席对策》专访国务院参事、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主席夏斌。

夏斌的主要观点：宏观决策部门应稳定防风险和稳增长“一盘棋”，要对金融风险有正确的认识和对风险总量的大概估算，处理进度要有改革、发展统筹考虑；一边坚守住防范系统性风险的底线，一边精准逐类释放风险，严格实施金融监管的各项政策。加快认识和解决“卡脖子”的梗阻问题；充分调动机构协同效应和科研人员积极性是政策倾斜核心；稳财政铺垫改革基础，稳货币推进机制优化；清醒认识目前人民币在国际外汇储备中的占比和地位，适当支持欧元及其它国际货币发展，以稀释美元带来的风险和加快人民币国际化步伐；人民币未来保持“弱升值”态势。

第一财经：夏主席好，感谢接受《首席对策》的专访，首先我们看到，您这次提到了恢复经济和防范风险的关系，短期如果防风险的话，可能会对经济恢复有一些影响，短期和长期怎么来协调？

宏观决策部门应稳定防风险和稳增长“一盘棋”

夏斌：你说的完全对，所以中央提出要“不急转弯”，同时要处理好恢复经济和防范风险的关系。至于具体怎么处理，就是短期和长期是要处理好改革、发展、稳定三者之间的关系。处理风险实际上是要释放风险，所谓释放就是要承认一笔贷款“输”了，或者一笔投资“输”了，收不回来了，意味着经济主体的资产负债表就缩水了，所以在处理中资金肯定会丢了一块，少了一块，对于经济运行就有资金供给上的压力，要算笔账。作为一个企业、一个居民或者一个地方政府，不可能心中有这盘棋，作为宏观决策部门心中应该有盘棋，整个风险是什么状况，总的判断大概有多少，能不能进行压力测试？“输”哪块钱，如果很简单的一刀切，彻底打破刚兑，一下子经济的冲击太大，对稳定不利。所以我说要统筹考虑，这很关键，用简单的数量关系、百分比关系，这是很难计量的。

第一财经：提到提高经济使用效率，包括双循环，其实您之前很多次都提到了要解决梗阻的现象，比如说消费方面的很多问题，国企改革等等，但其实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些问题，之前没有解决好的原因是什么，我们现在解决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

加快认识和解决“卡脖子”的梗阻问题

夏斌：提出双循环主要根据是我们的经济发展阶段到了这个地步，作为一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大国，实际上真正的经济增长内在的稳定动力是内需。不能简单的就是靠出口来维持这么高增长，我们外需的影响冲击很大，所以在这些内外形势的支持下，我们提出了双循环，更加明确我们发展这种格局。当然要解决好发展格局，这个问题还是老问题，但现在就是说要加快“卡脖子”的问题，梗阻的问题，该解决的要抓紧解决，从这个逻辑讲是通的。

第一财经：您提到了一个补齐供应链短板的问题，这也是您刚才说的“卡脖子”的问题，然后提出了核心指向创新机制改革，包括对知识分子要有倾斜政策，怎么来具体落实？

充分调动机构协同效应和科研人员积极性是政策倾斜核心

夏斌：实际上我们投入的科技资金并不少，我们如何发挥协同效应，把资金用好是关键，其中有的是组织体制之间的一些关系，对高校的研究力量、部队的研究力量、科研所的一些研究力量，怎么结合，包括现在企业内部的研究力量、研发费用也在提高。第二，组织机构搞好协调关系之后，个人积极性怎么发挥？怎么真正能把科研经费用在刀刃上，我认为首先就要把科研人员的积极性发挥出来，包括经费的使用上应该向科研人员倾斜。当然具体怎么做，我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不太熟悉，从大原则来说就是他们之间的机构的协同、科研力量的协同、以及科研人员主体积极性的发挥，这是两个很核心的事情。

第一财经：在刚才我们说的补齐供应链短板的基础上，宏观政策怎么配合，比如说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

稳财政铺垫改革基础 稳货币推进机制优化

夏斌：长期的话，作为财政政策，我认为首先要把经济搞上去，因为很多东西要动、要改的话，确实财政的压力很大，如果机制体制产生利润，就能为财政更大的改革铺垫实力。从货币政策角度说，实际上更多的是直接行为，是跟国际金融市场密切相关，当然眼前很简单，适度的宽松，但是宽松绝对不能放松，教训很深刻。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人民币升值，外来资金很多，就是因为我们经济表现得不错，也是因为我们货币掌握得不错。我们的利率还是正利率，有些国家已经是负利率，大放水了，所以说短期要想办法，要择机稳定。从长期来说，不是讲的量，而是讲的机制，不是讲的利率高与低，货币多与少，讲的是机制，比如说我们的利率机制应该尽可能的市场化。

第一财经：说到人民币国际化，您也提到了要讲究人民币国际化的策略和方向，这个是不是能给我们具体展开一下？

清醒认识目前人民币的国际地位

夏斌：我们金融改革中最关键的命脉就是资本项下开放，所以这个方向我们很明白，就是人民币国际化，但是我们又不能一下子完全做到。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还是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律走，稳稳妥妥地走，水到渠成。因为现在尽管我们人民币国际化发展很快，但我们在国际货币的结算中间，人民币的比例很小，才2%不到。在世界各国的外汇储备中间，拿人民币的储备的占的很小，不到2%的比例。所以基于此，我觉得我们方向要坚定不移，人民币国际化实际上代表的就是人民币能够在世界上参与资源的分配，这是真正大国主体地位的确定。

第一财经：所以您也提出一个观点，要促进人民币国际化发展，我们不能太快，现在有一个方法，就是我们可以支持和推动欧元和其它国际货币的发展，能不能具体给我们来展开一下，这方面我们怎么来推进和落实？

适当支持欧元及其它货币发展 稀释风险和加快人民币国际化步伐

夏斌：在对人民币基本看法的基础之上，我认为针对美元霸权不负责任的放水，为一国自己利益服务，在这种政策背景之下，我们应该对欧元适当的给予支持。适当给予支持并不意味着我们不想人民币国际化，这是两回事，是长期、短期的问题。从策略上说眼前应该对欧元支持，也就是能不能采取一些政策，鼓励企业更多的使用欧元结算，或是使用欧元进行投资等等，但具体工作还有很多。

第一财经：现在很多出口企业，他们自己已经很习惯用美元结算，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您觉得政策可以怎么样来倾斜？

适当支持欧元及其它货币发展 稀释风险和加快人民币国际化步伐

夏斌：具体细的政策措施没想好，但是我认为鼓励人民币结算的方法很多，一些小的政策细节可以支持他使用欧元，不懂我们可以教他，如果说不方便，可以在措施上改进等等。特别在一带一路沿线上，有的可以用欧元的，为什么一定要用美元？而且用美元有时候还有汇率风险，当然欧元不是没有风险，但是因为你的进出口贸易是跟欧洲的商品和服务打交道，所以欧元可能相对还稳定一点。

第一财经：您怎么来看短期和长期的人民币汇率？

人民币未来应保持微弱升值态势

夏斌：从更长的期限来说，从2035年到2049年，到中国真正地成为经济强国，人民币应该保持微弱的长期升值趋势，当然不是说每年都升，每个月都升，而是很长时期来看应该有微弱上升的趋势，只有微弱上升了才能说明人民币是值得拿在手上的，大家才愿意拿在手上，不断贬值的货币谁愿意要？人民币怎么国际化？当然，短期升升跌跌是根据短期的国际金融市场以及我们的货币政策要求等，很多因素组合决定的。

第一财经：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继2018年和2019年之后，第一次提到了要保持人民币汇率的基本稳定，提出的意义是什么，在汇率市场上政策层面接下来会有一些什么样的操作方式？

人民币稳定与市场化并存符合大国汇率策略

夏斌：我认为对中国这样一个大经济体来说，特别是贸易占了那么大比例的国家，人民币汇率的基本稳定是必取的方针。当然我们说基本稳定，不排除因为很多国际金融市场上风风雨雨，很多时候把握不住，所以我们在基本稳定中不排除有些波动；第二我们改革的方向还是逐步趋近于市场汇率，把握这两条就能理解一段时间我们的汇率走势。

第一财经：现在大家都对于打破刚性兑付这个问题有些不一样的评论，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打破刚兑需要靠真正的教训和市场纪律

夏斌：在银监会成立之前，我曾经在央行监管部门待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说中国金融要真正走向市场化，打破刚兑是必须的。所以必须靠教训，靠市场纪律，只有吸取教训了以后，大家才能知道真是打破了。因为不打破刚兑，市场化、法治化就建立不起来，表现为借钱到期不还。

记者：总有兜底的。

应处理好风险处置与改革和经济发展的关系

夏斌：总有兜底的，然后就表现为僵尸企业，如果一步步逻辑推的话，僵尸企业影响了货币周转的速度，影响了货币的资金供给，最后影响了经济的发展，所以从这个角度说我们必须要打破。在转换过程中，我们要控制风险总量，对风险总量心中有数，把一类一类风险的处置精准释放、精准拆弹，处理好风险的处置与改革、经济发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