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市场不发达的后果之一,就是使我国经济增长呈现典型的债务驱动特征。”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理事长李扬近日在2020中国金融学会学术年会暨中国金融论坛年会上指出。
尽管发展资本市场始终是我国金融改革的首选议题之一,资本市场发展成效不彰却是不争的事实。截至2019年底,基于增量法统计的直接融资占社会融资总量的比重仍然只有14%。
李扬认为,在这种机制下,要促进经济增长,必然要大量增加债务,提高杠杆率,金融风险因此而累积;要管控金融风险,必要条件就是控制债务、降低杠杆率,经济增长因此将承受向下的压力。
“这种金融结构,使得我国的金融发展长期处于两难的怪圈之中。在经济高增长时期,对于这种两难我们或无切肤之痛,但是,当增长速度下降,并形成了长期趋势后,高债务问题,以及与之密切关联的杠杆率居高不下问题,就进一步凸显,并成为我国金融风险的渊薮。走出怪圈的金融对策,便是大力发展资本市场,因为,资本市场筹集的资金形成企业权益,其自身就是降低杠杆率的积极因素。”李扬认为,促进中国资本市场发展,调整股票市场结构、完善债券市场、大力发展资产管理市场和发挥金融机构的作用等四方面至关重要。
依靠息差存活的金融活动面临挑战
从资本市场上市公司结构来看,在美国,大公司引领和高科技主导,是其资本市场的显著特征。而中国资本市场上市公司规模较小,且以传统产业为主。比如,在中国代表未来的信息业、医疗保健和可选消费,占比分别只有6%、1%和4%;而在美国,信息业占32%,可选消费占16%,医疗保健占13%,金融只占10%,工业更只有7%。
李扬指出,美国股市集中了全国乃至全球最优秀、代表未来发展的公司,因而美国股市能够灵敏地反映国民经济的走势,对比中国股市,上市公司以工业企业和传统金融企业为主(两者合计占比75%),使得我国股市既难成为“国民经济的晴雨表”,更难引领整体经济不断提升质量和效率。建立上市公司优选机制需多方面入手,其中,在上市制度方面迅速完成注册制改革,是建立选优制度的必要起点。目前的核准制亟需改革就在于它的本质倾向是重资产、重过去盈利的,基本无法顾及企业的未来发展,更难容纳投资者的市场选择。
此外,股票市场的投资者结构目前也存在问题。李扬指出,深入分析显示,中国股票市场投资者结构中占比最高的并非坊间所诟病的“散户”(仅占27.29%),而是概念比较模糊的“境内一般法人”(54.11%)。
截至2019年底,我国债券市场中,国债占16.3%,地方政府债占22.3%,金融债占23.4%,公司信用债占22.8%,同业存单占9.8%,资产支持债占0.3%。明显的不足之一是以政府债为主体的安全资产占比过低。
另外,李扬称,中国债券市场结构扭曲是我国金融机构体系扭曲的映射。传统商业银行资产占比过高并致使间接融资占比过高。近几年来,一个新的潜在风险正在出现,这就是长期的低利率乃至负利率。超低利率乃至负利率很可能在未来相当长时期中成为常态,依靠息差存活的金融活动和金融机构将面临生存挑战。
李扬认为,在未来发展中,大力发展不依赖息差的保险、养老金、各类非银行金融机构自不待言,对商业银行而言,真正将自己转换到“服务业”的立足点上是当务之急。
重视资本市场发展的中国特色
资本市场的发展关乎资本形成,关乎杠杆率高低;而资本形成关乎产业创新、结构调整和经济增长,杠杆率高低则关乎金融风险。
李扬认为,要重视资产管理市场的发展。按照现在的发展逻辑,我国直接融资占比较低的状况,短时间内无法扭转。但在实践中我国开发出了其他一些路径,例如发展资产管理市场,可能另辟蹊径。统计显示,我国间接融资占比一直保持在80%以上。2012年开始,随着各类资产管理业蓬勃发展,间接融资占比持续下降,到2015年,一度降至60%以下。2015年下半年开始整顿资管行业,间接融资占比重又回升至80%以上。这一波动告诉我们,发展资产管理市场,可能是现实地解决我国直接融资占比过低的中国路径。
其次,要重视金融机构的作用。李扬表示,根据传统理论,资本主要是在资本市场上形成,但中国的资本市场显然没有完全发挥这一功能,相反,另一类金融组织,即商业银行,承担了中国资本形成的重任。长期大规模地提供中长期贷款,便是承载资本形成的主要工具。
截至2020年7月底,中国的中长期贷款占国内贷款总额的62.2%,同期美国中长期贷款占比30%。但如果将对居民提供的住房抵押贷款扣除,则中国中长期贷款占国内贷款总额的36.3%,美国则降至2%。这说明,中国高速增长所需的资本,长期以来是由商业银行提供的。
李扬强调,必须摒弃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非此即彼的“两分法”,认真探讨银行机构如何有效地参与资本形成,如何发挥资本市场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