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疫情的影响,今年的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东大会在网上举行。提到股神巴菲特,2008年开始的那场“十年赌局”总是令人津津乐道——标普500指数基金的十年回报将超过对冲基金。
当时,在众多对冲基金中,仅有美国对冲基金Protégé应战,声称在十年内挑选的含有5只基金的母基金(FOF)将获得高于标普500指数基金的收益。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美联储此后不仅一路降息,更是启动了量化宽松(QE),加之低成本的各类被动投资ETF、因子投资加速出炉,导致对冲基金行业陷入挑战。最终,Protégé输掉了这场赌局。
日前,第一财经记者独家专访了当时Protégé的创始人之一、联席首席投资官泰德·西德斯(Ted Seides)。在职业生涯早期,他在耶鲁大学捐赠基金进行公开市场基金投资和固定收益投资。2017年,西德斯创建了资本配置者专栏(Capital Allocations)音频节目(Podcast),专注访谈全球顶级资产拥有机构和管理人的想法及其背后的过程,探索资产管理领域的最佳实践。
如今,市场经历着和2008年相似甚至更为严峻的危机,如果让西德斯再选一次,他是否会再进行一场“十年赌局”?胜率如何?经历疫情正居家隔离的西德斯,如何看到市场未来的走向?
对冲基金行业面临挑战
那是2007年的夏天,西德斯的基金正在做空次级贷款,感觉良好。随着新创社的公司取得开门红,Protégé打算迎战巴菲特。当时,巴菲特公然质疑对冲基金行业的价值,尤其是其“2+20”(2%管理费+20%超额收益提成)的盈利模式,他认为低费率的ETF更有价值。
“我真的认为我可以赢,所以才参与了这场赌注,”西德斯称,当时标普500指数的估值颇高,他认为后续大盘的涨幅可能不会太大,这对于对冲基金更加有利。
然而谁也没料到央行的力量,这也是对冲基金梦魇的开始。
美联储开启了零利率政策,美股启动了长达十年多的牛市,整体波动率偏低,这导致对冲基金受到重创。
“我们都知道基金收的佣金是多少,因此接下来的问题是,你的投资收益能不能覆盖佣金?” 西德斯表示,“在危机后的7~8年,标普500指数都斩获了18%~19%的年化回报率,这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当大盘表现如此强劲,对冲基金获得超额收益的能力和空间自然受到挤压。
自2008年至2015年底,标普500指数基金的累计回报为65.7%,而Protégé挑选的基金回报率只有21.9%。在2016年全年,该FOF的收益仅2.2%,而指数基金的回报则高达8.54%。有业内人士分析称,全球对冲基金业绩好的不少,但很多都是一般人根本买不到的。例如,D.E.Shaw、Two Sigma、索罗斯基金等募集资金有限,而且往往定向发售,很难获得份额。某些对冲基金的策略也容不下大规模资金,可能5亿美元能获得超额回报,但到了10亿就难以获利。加之美国对冲基金行业新陈代谢极快,行业鱼龙混杂,对于普通人而言,选择指数投资可能是更为合适的选择。
如今,西德斯称自己可能不会再参与这类赌局,并认为未来对冲基金跑赢指数的概率仍只是一半一半。
他认为,成熟市场已充分定价,且零利率或持续很长时间,这将持续冲击对冲基金行业。例如,此前股债齐跌导致风险平价策略的对冲基金大幅亏损。长期利率跌至0,意味着几乎所有资产都只会走低。以往风险资产跌了,有避险资产“补位”,但在风险资产和避险资产“通杀”的情况下,风险平价基金就必须被迫平仓,降低杠杆水平;此外,例如股票多空策略,面临暴涨暴跌或持续攀升的市场格局,都很难跑赢。
更大的挑战在于,低成本的投资方式激增。数据显示,在2009~2018年的十年时间里,大约有1.4万亿美元资金退出主动管理投资基金,投资ETF的资金新增9800亿美元,另有6600亿美元流向指数型共同基金。
“这意味着创造超额收益的定义变得更窄。以前说打败了标普500指数就是创造了价值,可能你实现的方式是通过做多小盘价值股、做空估值高企的大盘股,但如今这么做,可能只会称之为因子投资,有很多低成本的因子投资方式可以实现这个目的。”西德斯称。
全球资本配置者适应疫情“新常态”,关注中国市场
12年过去了,西德斯再也不贸然参与赌局,他也已不在对冲基金行业,而是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全球资本配置者的观察者。他创设了资本配置者专栏(Capital Allocations)音频节目,定期同捐赠基金、养老基金等长期投资的顶级机构投资官交流切磋。
在史无前例的疫情之下,全球主流投资机构如何评估当前的市场格局,并进行投资组合再平衡?
“当前大家面临的是一场生存危机,我和很多大型机构投资官都交流过,大家的想法类似,”西德斯表示,首先,先理清要如何在疫情下正常工作,如何和投资团队、董事会、投资委员会保持正常沟通;第二步就是要试图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包括疫情进展、医疗情况等,同时还要和团队的基金经理就业绩和风险进行沟通。
西德斯表示,尽管当前美股从3月的底部已反弹近30%,但事实上大型长线机构投资者并不会进行频繁交易,最多是将此前60/40的股债配比组合调整成例如55/45,但并不会大幅砍仓,否则长期沉默成本更大,“大型机构并不会过度择时。”
在他看来,随着美股反弹,不能排除会有“二次探底”,长线投资者到时也可能再加一些仓位,“人们还在等待尘埃落定,我们预计会有一波公司违约,即使政府进行了大规模的财政刺激,但还是有一些企业可能无法渡过难关,因此有些投资者也在关注困境债券的投资机会。”
目前,资本配置者思考的问题是,零利率打破了不同资产之间的相关性,当利率跌无可跌,这理论上意味着所有资产的估值都只能跌,那么对于例如以60/40的股债配比来分散风险的投资组合,债券已很难扮演平衡风险的作用。
对此,西德斯目前也没有合适的答案。“这并不是一个新问题,只是现在变得愈发突出和紧迫。已故知名经济学家伯恩斯坦(Peter Bernstein)早在2005年就提出过,如果不能以买入持有的方式来取得匹配你负债的收益,那么就要尽可能变得更加灵活,这也就意味着,答案其实是长线大型投资者都不愿意面对的词汇——择时,即以前我们认为的只要持有资产,遵守纪律,就能实现回报的金科玉律需要重新思考。”
至于何时才是入市良机,西德斯认为,当前经济、金融市场的前景能见度很低,因此很难预测,但我们能做的,是为不同的公司设置不同的情境假设,例如若疫情持续3个月、半年、1年,根据公司的资产负债表强劲程度,来判断这些公司在相应情景下能否渡过难关。
西德斯提及,目前全球资本配置者更多关注中国资本市场。
“过去多年来,中国开始变成全球基金的重要投资组合部分,” 西德斯认为,早前海外投资者可能通过配置中概股、港股等获得中国敞口,但在过去5~10年,海外投资者直接配置A股的比例越来越高,包括美国大型机构。
随着A股逐步被纳入国际指数,这个趋势会持续和强化。他认为,虽然当前MSCI对A股的纳入处于“暂停观望期”,但随着后续中国公司治理强化、风险管理工具逐步完善,进一步扩大纳入仍是大势所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