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防疫的忧虑与乐观：传染病已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现在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谈到新冠肺炎疫情对于非洲的冲击时，在坦桑尼亚生活了30多年的农业专家汪路生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

近来，新冠病毒在非洲的传播开始加剧，确诊病例很快将突破3万例关口。根据非洲疾病预防控制中心4月25日发布的数据，非洲地区新冠累计确诊病例数为29422例，其中最为严重的国家为南非、埃及、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

虽然非洲的确诊病例数目前仅占全世界的1%左右，但是贫民区人口稠密、水源匮乏、疾病泛滥、卫生保健系统薄弱等因素，实在无法让人们对于非洲“抗疫”的前景保持乐观态度。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此前也坦言，非洲大陆最终可能遭受最大的冲击。

根据世界银行发布的报告，受疫情影响，202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经济预计将萎缩2.1%至5.1%，这将是该地区25年来首次陷入衰退。而根据联合国非洲经济委员会近日发布的报告，可能将有超过30万非洲人因疫情而丧生。

但在警惕的同时，对于非洲防疫前景也不应完全悲观。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非洲制造”倡议首席经济学家程诚表示，在抗疫方面，非洲也有抗击过多种流行病、人口年轻等自身独特的优势。

城市受冲击高于农村

1984年，被选派为援外农业专家的汪路生，首次来到坦桑尼亚，此后他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工作了30多年。如今已年逾六旬的他，仍管理着坦桑尼亚一处剑麻农场。

在这30多年里，他在非洲见证过多次传染病的流行，首当其冲的就是疟疾，这是坦桑尼亚最常见的流行病，此外还有结核、伤寒、黄热病等。但他说，就连高致死率的埃博拉，“对坦桑尼亚都没有这么大的影响。”

自4月20日起，坦桑尼亚政府要求首都达累斯萨拉姆市所有市民，外出必须佩戴口罩并保持社交距离。汪路生向第一财经记者介绍，当地能买到的口罩并不多，于是当地人就自己开始动手用布缝制口罩。

其实，当地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很早就开始了防范。“在城市里，哪怕是在乡镇，各个单位门口都放着洗手液或者消毒水桶，提供给大家用以消毒。”汪路生说。

相比新冠肺炎疫情对于城市生活的影响，其对农村的冲击相对要弱。汪路生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就目前而言，主要发现的病例都在城市，农村人口由于没有那么密集，目前情况尚可。他所管理的剑麻农场生产仍在继续，剑麻加工厂也在正常加工，虽然担心疫情对物流的影响，但是这几天加工后的剑麻，还是能够正常在国内运输的，并在港口装卸向国内发货。

坦桑尼亚是在3月16日宣布该国首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的，为一名46岁从比利时返回的坦桑尼亚女性。如今，根据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提供的最新数据，坦桑尼亚有299人确诊。

如果按照这一发展曲线，新冠病毒在坦桑尼亚似乎并不是一个大问题。不过汪路生表示，其实新冠肺炎疫情在坦桑尼亚还是相当严峻的。虽然就数字而论，每天增加的确诊病例并不很多，但这些确诊病例并不集中，而是分散在坦桑尼亚全国各地。如今全国大部分省都出现了确诊病例，显示了疫情分布之广，这让汪路生颇为担心。

限于政府的能力，坦桑尼亚很难主动地监控疫情发展。汪路生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根据他的经验，这些确诊病例都是在有症状后主动去医院就诊，做检测后才被发现的。而对于广大农村，一般民众即使生病也不一定有能力到医院去治疗，而是在家硬抗，如此一来，将会隐藏很多潜在病例。

正如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此前所言，由于非洲各国缺少新冠病毒检测试剂盒以及薄弱的卫生体系，实际新冠肺炎病例数可能比报告的还要高。

黑暗中亦有光明

根据国际金融公司（IFC）的数据，撒哈拉以南非洲人口的健康素质在全世界各地区中排名最后。虽然地区人口只占全世界的11%，却不成比例地承载着全球24%的疾病病例。

很多非洲卫生专家担心，此前流行的各种疾病已经削弱了地区民众的免疫力，或将进一步降低人们抵抗新冠病毒的能力。

同时，长期面临资源不足的非洲医疗系统将更不堪重负。统计显示，非洲大陆的卫生支出仅占到全球的1%不到，很多国家的医疗设备严重缺乏，如拥有500万人口的中非共和国，全国只有三台呼吸机可供使用。

即将担任红十字国际委员会非洲区域主任的优素福（Patrick Youssef）说：“整个非洲的卫生保健系统可能会因新的流行病而面临崩溃。”

此外，在饱受战乱冲突困扰的非洲国家里，情况更是糟糕。如在马里北部，93%的卫生保健设施已经被完全摧毁，而剩余的医疗卫生能力已经全部投入到治疗疟疾等传统的流行病中去了，完全没有剩余能力来对抗新冠病毒。

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程诚坦言，对于非洲防疫的前景，他表示相对悲观。他说，非洲特殊的情况很难让人有信心。撇开大家知晓的检测试剂不足问题，很多非洲国家由于没有身份证或户籍统计，就连入户进行流行病调查都很困难，如此一来很难掌握新冠病毒整体的流行状况。

然而非洲防疫虽有不少问题，整体而言也并非一片漆黑，其确实具有一些优势，可以帮助应对这一大流行病。

程诚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非洲民众对于流行病的认识、接受和期望要高于域外地区。他说，多年以来，疟疾、痢疾、伤寒、艾滋病和埃博拉等流行病，都对非洲国家造成过严重的伤害，“严重的传染病对于非洲以外的人可能是一辈子见到一次，而对于非洲民众来说可能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说。

对于过往流行病痛苦的记忆，让很多非洲国家早于欧美开展新冠病毒的预防工作，采取了较为严格的防控措施。

而过往对抗流行病的经验也有利于当前的防疫。如在刚果民主共和国、塞拉利昂和利比里亚，由于经历过埃博拉，政府升级了卫生监控设备，而这些设备当下在新冠病毒患者的筛查、追踪和监控中发挥着作用。在塞内加尔，卫生工作者正按照在埃博拉疫情期间获得的经验，前往偏远的农村开展公共卫生运动。

同时，还有非洲公共专家指出，非洲的青年人口众多，可以在没有医疗介入的情况下自愈，死亡率较低。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40%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人口的年龄在14岁以下，而在65岁以上的人口只占3%。

肯尼亚卫生部高级官员阿莫斯（Patrick Amoth）承认：“对于我们来说，一大优势就是我们的人口更加年轻。因此，即使我们的民众感染，可能也只会体现出轻度的症状。”

此外，程诚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非洲偏远农村由于道路等基础设施不佳，人员流动频率较低，相对来说新冠病毒大规模传染的可能性也要低一些。

同时，对于低收入的传统社会和农业经济，物资供给可以依赖农业生产和乡村经济，对外依赖度没有那么高，亦可抵消一些由新冠病毒疫情造成的经济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