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家庭、性别的重重压力，令东亚女性依然身处困境

上市公司高管涉嫌性侵"养女"、韩国“N号房”……疫情期间国内外女性的不幸遭遇依然是社会热点。

值得注意的是，这几年反映女性困境的图书逐渐形成了一个出版热点，磨铁图书还策划了一套“看见女性人生”系列，包括2017年出版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2018年再版的《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尤其是去年下半年到现在，这短短半年多时间，“女性人生”类的新书密集上市，包括《82年生的金智英》《妻子们的思秋期》《坡道上的家》等，都呈畅销并且热议之势。

这些书虽然“原产地”多为日本或韩国，但在中国依然引发强烈共鸣，比如去年9月上市的《82年生的金智英》，不仅一版再版，豆瓣评论更是达到4万多条。

金智英，普通人的影子

从故事情节到人物形象，小说《82年生的金智英》都和女主角一样普通。韩国女性主义研究者金高莲珠认为，这正是作者赵南柱的宝贵之处——与其说是写小说，不如说是创作了一部纪录片，真实记录着韩国社会各个角落依旧隐藏着的不平等，“更可怕的是，许多韩国女性甚至是在读了这本小说后才意识到，原来许多事情其实是不合理、不公平、存有性别歧视的”。

金智英出生于首尔一个公务员家庭，从小家里最好的东西就是先给“金孙”弟弟，她和姐姐自觉往后退。中学时有一次晚上听完讲座回家，被男同学一路尾随，幸得一个上班族女子解围，却被父亲批评：“为什么裙子那么短？”

努力找到工作，下班时间却经常被叫去应酬，席间男性一直讲黄色笑话，向她劝酒。女儿出生，她迫于韩国社会习惯，辞掉工作回归家庭，一人包揽带女儿和所有家务，睡眠严重不足，还要做丈夫的一日三餐。然而辛苦不但没人看到，相反带着女儿在公园短暂休息时，还遭到一群年轻人的恶毒嘲讽，说她是“妈虫”——这是一个针对全职女性的韩语网络新词，充满贬损和歧视。层层重压之下，金智英最后患上抑郁症。

“一个女孩要经历多少看不见的坎坷，才能跌跌撞撞地长大成人？”《82年生的金智英》中文版的宣传语一针见血，直指社会痛点。小说2016年首版，就在韩国引起强烈震动，推出仅两个月就刷新了韩国电子书的年度最高售出纪录，迄今累计销量超过百万册。同时它也在韩国引发大讨论，女性支持者和男性批评者鲜明对立，成为2017年韩国最重要的社会事件之一。2019年11月，《82年生的金智英》被改编成同名电影，同样关注度非常高。

女性诉求背后的真正内核

与《82年生的金智英》把女主角成长时间拉得比较长，从童年经历讲起不同，日本作家角田光代的小说《坡道上的家》，以及斋藤茂男的社会调查报告《妻子们的思秋期》，主要聚焦的是女性婚后生活。两本书的共同点，是都像显微镜一样放大观察日本女性回归家庭后，在抚养孩子过程中遭遇的无助和压力，以及社交半径缩小后，思想和精神状态发生的剧烈挣扎。

《坡道上的家》情节设置比《82年生的金智英》更跌宕起伏，以审判一名亲手杀死8个月大女儿的“恶母”为开头。随着审判的深入，陪审员、新手妈妈里沙子却发现，年轻的被告妈妈和自己的人生经历、所处家庭生活是如此相似。“我是妈妈，是女儿，是妻子，可是我也想做自己。”小说中文版的腰封上有这样一行醒目文字，这也是小说中那些不再想做“完美”“全能”妈妈的女性向日本社会发出的高声抗议。

小说最后，里沙子想从窒息的婚姻中逃离，试图和丈夫离婚。但她感觉没有人会理解她，甚至自己的律师都要问：“你到底对那么温柔的丈夫有何不满？”非常巧的是，类似问题在《妻子们的思秋期》中也有出现，中产阶级丈夫问陷入酒精依赖的全职妻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以想见，这是日本社会中丈夫对妻子的普遍不解。确实，表面上看这群全职女性生活优渥、保养得当，丈夫工作体面，职业包括银行行长、外交官、工程师、企业中上位置管理层等，按照世俗的衡量标准来说，她们对生活还有什么要操心的呢？为什么偏偏有人选择酗酒，有人直接提出离婚？

《妻子们的思秋期》写于1982年，当时日本经济飞速发展，作为“企业战士”的男性个个都拼命抓住时代机遇忘我工作，背后庞大的中产阶级家庭主妇人群，却陷入无尽的等待和寂寞，成为日本社会被忽视的群体。在采访中敏锐地发现这个问题的斋藤茂男，由此写出描写日本泡沫经济时代社会问题的经典之作。

但是，女性面临的这些困境，真的就只是女性的事吗？斋藤茂男在前言中的一段话很有深意，直到今天读来依然充满启示。他说，随着对“妻子们”的采访不断深入，发现女性诉求的内核不仅与女性自身利益有关，对包括他在内的男性，甚至对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根本问题——那就是人应该怎样活着，以及让人活得有尊严的社会应该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