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两个00后孩子的12年：金钱不是成功教育的前提

千禧年后出生的一代，被称为00后。如今，这一代年龄最长的一批已考上大学，或步入社会。9月3日上映的纪录片《零零后》中的两位主角，池亦洋和王思柔也走过人生的重要关卡，未来正向他们敞开。

影片所展现的00后有着过去几代人所不具备的广阔视野、自主人格，也有人们所不了解的另一面，在相对优越的物质环境中成长，同样面临着成长的考验与生命的磨难。

《零零后》拍摄历时12年，并仍在持续追踪当中。2006年，它以北京一所幼儿园为起点，记录十几个孩子从幼儿成长为少年、青年的生命历程。关于人的成长，英国导演迈克尔·爱普特拍摄的《人生七年》，用50年跟拍不同阶层的孩子，记录他们的成长；美国导演理查德·林克莱特以剧情片的方式，白描一个男孩成为男人的历程，凸显时间的伟力。在《零零后》之前，跟踪观察类的中国纪录片较为罕见，长时间记录孩子成长的纪录片，《零零后》是第一部。

它不只关于这一代人如何成长，也关心儿童教育。这些年，不断出现与家庭教育相关的热播剧集，侧面印证它已成为00后父母的普遍焦虑，在面对更多选择的时候，他们反而更加迷茫。《零零后》中，无关对错，而是呈现出两位孩子家庭不同的教育方式，家长的观念与言传身教如何影响孩子的成长。

纪录片导演、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同道制作过人文、历史、社会等各种类型的影片，关于儿童成长的作品占据了较大比重。十多年来，他和团队围绕同一群孩子拍了《小人国》、《成长的秘密》系列、《零零后》剧集以及同名电影，在他漫长的纪录片生涯中，花了大量时间与孩子待在一起。儿童成长教育，无疑是他投入精力最多、历时最久、出品数量最多的类型。

在张同道看来，科学探秘、自然探险，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好奇的东西，但没有一种比生命的成长更令人惊叹。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他提出，观察视角的变化，能够让人从平淡生活中抽离，进而发现生命的奇迹。作为父母，伴随孩子从呱呱落地，经过幼儿期，最终成为少年、青年，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中，逐渐丧失对生命观察的趣味，但如果把它放在十几年的生命历程中，就会发现其中奇妙之处。

如果只拍幼儿园的片段，会觉得池亦洋是小英雄、孩子王；如果只拍摄小学，那他就是老师眼中的差生。“如果只拍这两段，故事的主题就会变成英雄的末路，但如果再看他的初中、高中，你就能看到他的成长，他所经历的生命的磨难，越过这些磨难之后又成长，找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重新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张同道说。

生命的探险故事

《零零后》通过长时间的跟拍，展示人性的复杂和成长的奇观，人的一生是怎样一种奇妙的历程，拍摄过程如同科学探秘，这是一个关于生命的探险故事。

探险的起点是北京昌平的一所私人幼儿园。这所幼儿园创始人李跃儿就是影片中的“大李老师”，一位知名儿童教育专家，她为幼儿教育提供了一种新鲜的教育理念，她认为教育并不是为了给成年人带来欣慰而设计，而是尊重每一个个体的发展需求，协助孩子走好人生的道路。

这所幼儿园里，老师不会以命令的形式管教儿童，用成人的方式规驯儿童，而试图以尊重、平等方式与其对话。也正是在这里，张同道深受触动，并找到了他想拍摄的孩子。

在大多数幼儿园中，儿童往往处于被动的生命状态，没有权利安排自己的生活，个性被压抑，没有施展空间。在这里，他看见了一个个阳光灿烂、生动鲜活的个体：“它给孩子提供了一个展示自我的空间，它让人看到，并不是所有人都应该长成一个样，喜欢同样的东西，按照一种既定的方式去生活。”

张同道是教龄超过30年的教师，也是一个00后的父亲。在他看来，很多从事教育的人，实际上从事的是职业教育，培养的是合格的劳动者。“这当然是社会所需要的，但是在每一个职业的背后，承担这些工作的是人，人性的发展、生命本身的光彩是人生的最大价值，这恰好是教育关注不够的地方。”

《零零后》的两位主角池亦洋和王思柔远非完美，以成绩而论，他们都算不上是好学生，在成长过程中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挫折和打击。但是，他们身上的反思精神甚至是许多成年人都无法企及的，他们能够通过不断反思成为更优秀的自己，进而找到适合自己的人生道路，从挫折中爬起来，再次树立信心，为梦想而努力。这与他们儿童时期受到的教育、家长的协助有密切关联。

得益于改革开放40年的成就，整个社会的物质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为教育发展和人才培养提供相对开阔的空间。在过去，池亦洋和王思柔会在某一成长阶段，被认为是没有希望的人，由于社会空前多元，出现了新兴的教育模式，成为主流教育的有效补充和合理延伸，也给这些孩子提供了更适合他们的教育方式。

教育不需要用钱购买

千禧年后出生的这一代人，成长在经济迅猛发展的时代，他们个性鲜明，又带有一代人的烙印。这种时代的烙印也同样反映在他们的父母身上。

在纪录片拍摄的家庭中，不少00后的父母来自农村，依靠知识改变命运，通过个人奋斗实现梦想。张同道说：“他们为孩子的成长提供了优越的物质条件，对孩子的期待从过去的赚钱变成成为更幸福的人。他们认识到人的幸福除了物质，另一方面是实现自我，简单而言就是做你自己喜欢的事。”这一代父母会创造条件支持孩子去实现他们的梦想。

因此关于未来，池亦洋才会说出那样的一段话：“如果你有梦想能为之拼搏的时候，会发现人生不只是上学、赚钱，买房、买车，还有很多有意思、有意义的事情等着你去做。”他的梦想是成为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他有天赋并为之努力，同时父母也尽可能支持他实现梦想。

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池亦洋和王思柔都出生在物质条件较为优越的家庭。他们的父母能够提供一定的物质基础支持孩子发展他们个性，去学橄榄球，跳芭蕾舞，去国外留学。在教育资源不均等的情况下，拥有这样条件的家庭是少数。

中国家庭情况复杂，既有与发达国家生活水平不相上下的都市，又有贫困山区。张同道坦言，这是他目前没有能力通过电影去解决的问题。“它只是一部电影，我的能力就是记录身边这群孩子，我所了解的人。”

不少人质疑，是否金钱是受到良好教育的前提。对于这样的判断，张同道认为有待商榷。“没有钱可能无法去国外留学，但没有钱，父母和孩子就无法实现有效而文明的沟通吗？”

每个孩子成长过程中都会遭遇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些问题大多有普遍性。在没有足够的经济条件下，学习关于教育的知识，和孩子进行有效沟通，尊重孩子，这些都不需要金钱支撑。

李跃儿认为，无论在怎样的物质条件下，爱、尊重和懂得孩子，家长都可以努力做到。“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应当负有将孩子培养成人的责任，不能让孩子的身体里装着魔鬼和地狱。教育是人类生存的枢纽，掌握在父母、教育者的手里，它不需要用钱去购买，也和地域、经济情况没有关系，这些都不是正确帮助孩子的关键。”

信息时代、虚拟世界，00后将会遇到更多未知，父辈能给他们带去的人生资本，就是学习的能力、人格的尊严，以及面对困境、解决问题的能力。

在拍电影之前，张同道是一个自由教育的信奉者，随着拍摄推进，这样的理念开始动摇。他意识到，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DNA，没有一种教育方法放之四海而皆准。对待不同个性的儿童，教育方式应当有所区别，统一的教育会错失一些有个性、有才华的孩子。“作为家长，应当研究孩子的性格、习惯，思考什么样的方法是有效的。”

张同道以自己的经历为例，在孩子很小的时候，最没有效果的教育是讲大道理：“做父亲的往往热衷讲大道理，我也一样，最后发现一点用都没有，唯一的办法是陪伴他。”

《零零后》的跟踪拍摄仍然在持续当中，张同道透露，他们正在拍摄孩子们的大学生活，王思柔目前正在学习幼儿教育，她认为自己的成长从教育中受益，因此也想通过教育去帮助更多的孩子。

张同道说，关于这群孩子生命历程的探索仍将继续下去。“拍到他们结婚生子，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幼儿园，一个轮回完成，我就满足了，可以从纪录片行业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