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张海磊、高健钧
8月21日凌晨3时50分左右,受近期连续强降雨影响,四川省雅安市汉源县富泉镇中海村6组发生山体滑坡,总方量约80万立方米,造成省道435线交通中断。目前已有7人死亡,还有2名失联人员正在搜救中。
阿坝州茂县沟口镇刁林沟7月25日发生泥石流,沟两侧群众住房被冲毁(8月5日摄)。新华社记者张海磊位于长江、黄河上游,河流众多,四川被称为“千河之省”。近一个月以来,几轮强降雨导致四川多条河流超警超保,当地18日启动I级防汛应急响应,为有记录以来首次。严峻的防汛形势加上独特的地形地貌,四川山洪泥石流灾害高发频发。
由于隐患点多面广,资金投入大,在四川,山洪灾害面临巨大的工程治理需求。专家建议,应提高技防水平,统筹协调防洪与生态修复之间的关系,加强部门间协同配合,完善防御体系。
“5点30分疏散完,5点40分泥石流就下来了”
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茂县沟口镇镇政府前,刁林沟流向岷江,水流湍急。拉起的警戒线提醒着来往行人,不久前这里发生的惊险一幕。
“幸亏那十分钟!80户225人全部安全转移。”7月24日下午,沟口镇宣传员徐茂巧收到县上发的气象预警信息后,赶紧给辖区内7个村的监测员打电话,并将信息发到镇村干部群,又通过短信平台发给村民,提醒大家注意。
当晚雨一直下。25日,天刚擦亮,徐茂巧出门查看,“雨越下越大,从沟上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意识到可能是泥石流,她和其他值班人员兵分几路,敲锣、喊喇叭让刁林沟附近的村民赶紧转移。
“5点30分疏散完,5点40分泥石流就下来了。”徐茂巧回忆道,湍急的洪水,夹着泥沙、石块等杂物不停地奔涌而下,护岸也被洪水侵蚀、冲垮。
由于转移及时,当天除了8户房屋、部分河道被冲毁外,刁林沟附近的长安村村民无一人伤亡。
四川是全国山洪灾害最严重的省份之一。全省有防洪任务的河流就有3172条,山洪灾害危险区有28156个。48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里,38万平方公里是山洪防治区;183个县级行政区中,175个有山洪防治任务。
四川省防汛抗旱指挥部副指挥长、四川省水利厅副厅长谭小平介绍,经过5·12大地震、雅安地震、九寨沟地震之后,很多山体被震松,沟内物源丰富,一旦遇到强降雨,山洪与泥石流往往同时发生。
“再加上汛期降雨量大,洪水来势猛,陡涨陡落,从降雨到山洪灾害形成历时短,成灾快。”谭小平告诉记者。
记者沿着213国道行进时,多次看到被雨水冲下的碎石,以及由此带来的交通阻塞。在部分路段,记者下车用手掰动石块,砂石立刻滚落。今年截至8月15日,仅阿坝州就发生大大小小山洪泥石流灾害132次。
山洪泥石流往往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在茂县凤仪镇壳壳寨村,村民梁维康家距离壳壳寨沟100多米,7月25日发生泥石流灾害时,水瞬间涨到胸口。他和家人来不及转移物资,连忙往二楼跑。泥石流过后,一楼全部被淹,“光淤泥就有80厘米厚”。
记者看到,贯穿该村的山洪沟沟口堆积着大量山石,不乏挖掘机大小的石块。部分砂石流入岷江,造成河道变窄,水位上升。据统计,此次山洪冲下的砂石多达40万立方米。
壳壳寨村党支部书记邓锡武说,山洪灾害还使全村1000余亩土地,和多个养猪场、养鱼场遭到破坏,村中自来水系统中断,直接和间接经济损失1500万元。
“幸亏有段堤防起了作用,泥石流没有改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邓锡武说,一旦转向,下面80户300多人将面临巨大威胁。
河流改道曾带来惨痛经历。6月26日晚,一场暴雨使曹古河成为凉山州冕宁县彝海镇大马乌村的“噩梦”——源源不断的洪水,夹杂着石块、泥沙、树枝,摧枯拉朽般向村子方向肆虐,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全省3000多条山洪沟,只有88条进行了工程治理
目前,对于山洪灾害的防治主要是调查评价、监测预警、群测群防等非工程措施和建设堤防、护岸等工程性措施。
2010年,我国启动山洪灾害防治县级非工程措施项目建设,逐步建立起监测预警系统和群测群防体系。
在四川,不少山洪沟下游处设有雨量站、水位站等监测设备,它们收集到的数据自动传输至各个县的山洪灾害预警系统。一旦发现数据超过正常数值,村镇干部、监测员就通知、组织群众转移。
在雅安市雨城区多营镇殷家村,村里几处显著位置,挂有撤离路线指示箭头和转移路线指示牌。指示牌上标有转移范围、责任人和联系电话,顺着指示箭头,便可走到殷家村村委会。
“村民家墙上还有转移撤离图,简单明了,大家一看就晓得往哪里跑。”殷家村副主任殷平富说。
但是山洪地质灾害有隐蔽性和突发性,有些地方降雨达到临界值再开始转移,不一定来得及。谭小平介绍,在极高风险区域,四川采取“预报转移”方式,气象发布预报时,就要求组织这些区域人员提前进行转移,“虽然那个时候可能降雨还没开始,但必须通过避让的措施来尽量保障人员安全。”
采访中,基层水利干部和工作人员普遍向记者反映,山洪泥石流地质灾害治理,需要非工程措施与工程措施相互配合才能起到最大作用,“但现实情况是,河堤等工程性措施建设较为欠缺,让防灾减灾的效果大打折扣”。
目前,工程措施建设面临巨大资金缺口。据了解,修1公里的堤防,如果建设标准为洪水十年一遇的话,需要投资500万元左右,不少地方只能分期分段修建。四川共有3000多条山洪沟,但鉴于所争取到的资金,目前只对88条进行了治理。
据介绍,各个市州报上来的项目,省上一般从隐患的严重程度、每年致灾情况、治理难易程度等方面统筹考虑,去争取、分配资金。
2019年8月20日,受强降雨影响,汶川县多地发生山洪泥石流。时隔将近一年,记者在绵虒镇板子沟看到,去年泥石流冲刷的石块如一座座小山般沿河沟堆积,700余亩的耕地和林地至今仍无法耕种。
这条岷江上游右岸的一级支流有15余公里长,落差为3730米。“去年泥石流导致岷江改道、高速路中断。”汶川县水务局局长毛旭说,“但由于缺乏资金,目前只完成了疏浚河道。”
除了板子沟,绵虒镇还有登溪沟、草坡沟、簇头沟。去年的山洪泥石流灾害导致该镇17个村、将近1万人受灾。
“灾害后,我们向省上申报了近一个亿的防洪治理项目,最终批下来的防洪治理工程只有3300万左右。”毛旭说,“这也能理解,每个县都有山洪沟要治理,但大盘子就那么多资金,省上也要统筹考虑。”
“隐患在哪里”和“什么时候发生”仍是两大难题
基层水利部门和专家表示,针对四川洪涝灾害和地质灾害相伴而生的特点,应该提升技防水平,并加强水利、自然资源、林草等部门的协同联动,完善防御体系。
在四川,山洪泥石流灾害点多面广,隐蔽性强,识别难度大,监测预警人员能力不一。此外,小的山洪沟大多上游在高山峡谷地区,没信号、没电,很少安有监控设备,再加上不少已安装的监测设备老化严重,“隐患在哪里”和“什么时候发生”仍是两大难题。
毛旭等基层干部认为,除了加强“人防”外,更应该提升技防、智防能力,如在无人区加强智能雨量监测站建设,引入专业团队、技术,实现对隐患点地表的动态变化监测等。
在山洪沟治理的工程措施中,自然资源部门建设的拦挡坝,可以拦截山洪暴发时冲刷的树木、石块等固体物质,防止沟道淤积、桥涵壅塞而影响洪水宣泄。而水利部门负责的堤防、护岸等,可减少洪水对河道的破坏,并尽量让洪水沿河道流动。
在建设资金有限的情况下,相关部门如何配合实现治理效果最大化,成为应重点考虑的问题。
虽然还没有相应机制,汶川县水务局与自然资源局已在日常汛情信息共享的基础上,开始了对这一问题的探索。
县域内雁门沟经历了2013年7月10日、2019年8月20日等几次山洪泥石流灾害。水务部门去年没有申请到对该山洪沟的治理资金,自然资源局在建设完拦挡坝后,又统筹修了800米左右的堤防,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建设的缺口。
“虽然是不同部门,但目的一样,都是防灾减灾。”汶川县自然资源局局长陈代军说。
此外,基层人员认为,对山洪沟进行有效治理,需要从恢复山体植被,防止水土流失的层面进行构建。
汶川地震后,四川通过国际合作,启动了“林业治山”地震灾后森林植被恢复项目。该项目采用“先固山后造林”的理念和模式,对脆弱生态进行综合修复,即通过工程措施稳定治理山体地质灾害开展“治山”,用工程生物措施治理水土流失进行“固土”,用现代植树造林与恢复植被工程完成“植绿”,兴修整治防洪水利工程涵养林地实现“涵水”。经过几年发展,这些“林业治山”项目经受住了泥石流、地震的考验。
四川省林业科学研究院林业研究所所长鄢武先认为,针对山区,首先应策划一批生物措施和工程措施有机结合的综合治理项目,其次要建立一个协同沟通机制,改变目前不同部门行业化、板块化的现状,打“组合拳”。
【编辑: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