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工、跑路、资金链断裂，33万外贸企业的生存大考

外贸数据，与国际大事件的发展趋势有着微妙的关系。

2016年，远在大洋彼岸的中国义乌小商贩，提前5个月预测出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他们发现，此前3个月里，特朗普周边产品的销量，远高于希拉里等竞争对手。

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周边销量对比，图/上观新闻

看到这份销售数据，义乌老板姚丹丹还专门囤了大量关于特朗普的周边。当年竞选结束，仅和特朗普相关的旗帜，他就卖出了25万面。

除了义乌的旗帜，山东的棺材预测得更为直接。在山东菏泽曹县庄寨镇，这里有木材加工企业2569家，他们制造的棺材90%销往日本。2018年，小镇里一位老板表示，“来自日本的订单太多，根本做不完，单子甚至已经排到了明年。”这预示着，日本当年的死亡人数正在陡增。

不出所料，日本厚生劳动省报告，2018年该国死亡136.9万人，创出二战后最高水平。

日本2018年人口死亡原因占比，图/搜狐新闻

时间来到2020年，全球最大的事件就是肺炎疫情的快速蔓延。截止3月31日早上10点，全球累计确诊病例已经超过75万，美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家疫情尤为严重。

这一数据背后，是中国外贸企业的生存大考。国内外疫情的先后发展，导致海外开工不足、国际运力短缺、供应链时效和成本发生较大变动、客户违约风险大大提高……德菲勒副总经理李强盛在接受《中国日报》采访时就谈到，这是他做外贸几十年来遇到的最严峻考验。

1/ 订单下降，货发不出去：33万外贸企业冰火两重天

网上就有段子表示：整个肺炎疫情中，外贸企业可谓打了个全场。上半场疫情集中在国内，企业无法复工复产，担心海外订单难以按时交付；下半场疫情全球爆发，好不容易复工的外贸企业被撤单、延期发货。

多家外贸企业声称，今年预期销售下降20%-50%不等。

撤单是最大的无奈。3月21日，东莞精度表业全厂放假3个月。作为美国腕表品牌Fossil代工厂，精度表业没有再收到Fossil的新订单了。除此之外，Fossil还通知，要求取消或暂停全部原生产订单。这使得好不容易复工的工厂，无法正常开工，面临随时关停的风险。在安排3个月放假的同时，精度表业还表示接受全体员工的辞职，急辞即走者不扣除代通知金。

在此之前，距精度表业30公里外的一个玩具厂也坚持不住了。3月18日，东莞泛达玩具企业法人失联。这家运营了28年之久，为迪士尼供货的玩具制造商，突然就不行了。有人表示，前一天都还有物料一车车拉进来。

而根据东莞茶山人社分局专项工作小组调查，该公司由于外贸订单取消导致业务量骤减，资金链断裂，无法维持正常经营。最终，厂里张贴起一张张欠薪逃匿的公告，1200多名员工的工资由厂房出租方先行垫付。

泛达玩具情况通报，截图自抖音

据海关统计，今年前两个月，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同比下降9.6%，其中出口下降15.9%。

这一数据背后，不只是简单的海外撤单，还包括国内外的货物运输延缓。

自海外疫情加速扩散之后，已接连有10多个国家封国，海运、空运等国际运能越发紧张。然辰国际方宇就表示，现在空运的主要是口罩和医疗物资。年前去美国运费在15元/公斤，现在涨到60元/公斤。

而3月26日，我国民航局更是宣布，国内每家航司至任一国家航线只能保留1条，每航线每周班次不超1班。

这一消息，势必打击外贸物流。数据显示，客机腹舱运输是我国航空货运的主要运输方式，约占航空货运总量的70%。其中，在国际航线中，客机腹舱运量占比49%。

运能问题凸显，不只是影响出口企业，更让进口企业束手无策。以某外资电梯企业为例。虽然这家企业75%的业务量在中国，但有部分原材料和零部件依赖进口，占采购金额的30%。以前，这家企业需要在瑞士1周进口50个电梯门。但3月12日起，瑞士方供货就像挤牙膏，1单只能交付3-5个门。没有门，上海工厂就发不了货。

2/复工潮还没结束，返乡潮却来了：近2亿农民工又该如何求生？

有数据显示，截止2019年上半年，中国有进出口实绩的企业达到33万家，带动就业1.8亿人以上。

自媒体胖兔财经就曾表示，“如果国外的疫情得不到控制，有1.8亿人的收入会受到影响，其中一部分人会丢掉饭碗，至少上千万中国家庭要过紧日子。”

温州一个鞋厂就发出公告表示，美国客户已取消所有凉鞋、单鞋订单，所有未返厂人员开始放假到5月30日。为了不影响员工生活，这家鞋厂还建议以及鼓励未返员工自谋出路。

以前，温州的大多数工厂是每月1日才能休息，其他时间都是工作日。而那些来自山区的农民工，最渴望的就是生产线主管安排他加班。这似乎是所有流水线工人的意愿。2015年，《楚天都市报》曾发表《富士康员工：不许加班成最大惩罚》，其中提到：24岁的蔡康是黄冈人，已经在富士康工作了3年。现在让他感到郁闷的是，富士康加班变少，工资变低了。以前一个月工资拿到4000多块的时候都有。现在加班少了，拿到手的只有2000多块。

现在这些农民工，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温州一家海外品牌代工厂老板就表示，在3月初通过点对点包车返工，在四川、重庆等地接回了大约300名员工。谁曾想，海外订单量的急剧下滑，使得厂里没有工作可干。目前，这个工厂不得不一周上3天班，或者上半天休息半天。

与外贸老板一起失眠的，还有这些农民工。

绵薄的收入，也让浩浩荡荡的复工潮变成了一小波返乡潮。3月22日，人社部数据显示，企业复工率提升，已有1亿农民工外出务工。但近日，凤凰视频就有UP主表示，3月初好不容易盼来的复工潮还没结束，返乡潮却来了。

早在3月20日，农民工老谭和妻子就和当地朋友一起回到了重庆。据他介绍，他所在的服装厂，上班不到2天就宣布放假。但自己租住房子的区域依旧设卡严防死守，闷在屋子里的老谭只好再次返乡。

老谭家一儿一女都在念书，家中无人务农。早在2012年，以食品、农业、全供应链整合管理为主的熙可集团，就在安徽和重庆进行调研。结果显示，农村的空心存地现象日趋严重，农村劳动力远离农业，一部分的农地已经出现无人耕种。

《2012年社会蓝皮书》调查显示，46.6%的农业人口已经完全从事非农工作，只有40%农业人口完全从事农业劳动，兼务农业和非农职业的农业人口占13.4%。

回到家里，老谭一家的生计，就是到山里采摘中草药。何首乌、粗糠藤、菖蒲……他们每天早上带着干粮出门，晚饭前还能顶着满头灰回到家。10天下来，这对夫妻一共卖出了680元，人均日收益不足35元。

3/ 80%的企业都在等死？这也是市场重构的好机会

3月31日，工信部副部长辛国斌表示，我国经济已经深度融入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特别是与一些重点疫区相互依存度较高。这意味着，随着国际疫情进一步扩散，我国外贸进出口形势可能还会进一步恶化。

中国主要对外出口国及出口比例，图/Wind

渣打银行最新报告显示，2月渣打中国中小企业信心指数（SMEI）骤跌至40.5的历史低位。受访中小企业表示，复工复产阻碍多、生产成本高、需求不足、订单流失是目前生产经营中面临的最大困难。

面对困难，也有人谈到，80%的外贸企业都在等死。但其实，很大一部分企业都在积极自救，活下来成为最大目标。

一、开拓海外新市场。《证券时报》就有报道称，在外贸服装行业普遍因订单取消而哀嚎遍野时，广州一家主打外贸服装品牌小订单供应链开发公司却在忙着招人。据悉，除了海外推广、采购员、外贸业务员等基层员工，这家公司更是开出50万高薪，聘请跨境电商运营总监。

早在疫情之前，该公司就考察了中东市场，谈下几个大客户，主要是海外潮牌T恤卫衣。疫情期间，这些疫情没那么严重的国家，成为这家公司的新市场。据相关负责人介绍，最近他们的订单就是来自非洲。

二、转出口为内销的现象尤为突出。这与2008年金融危机尤为相似。当时，国外消费欲降低，市场疲软，中国外贸企业也一度遭遇严峻挑战。当年广交会主办方中国对外贸易中心的调查显示，在参加2008年秋交会的企业中，约有70%准备选择“出口转内销”。

中国进出口曲线图，图/Wind

同样的方法，可能会再用一次。在宁波某服饰企业总部，进行着一场直播卖货。受疫情影响，这家企业对外贸易几乎无法营业。通过线上直播打开销路，其一场直播的销售量在3000单左右，销售额可以达到30万元。同花顺财经报道，为缓解企业压力，宁波市政府和电商平台签订了战略协议。今年5月底前，当地将有超过1500家重点外贸企业，通过电商平台开拓内需市场。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内销与转产都反映出企业家对行业前景的迷茫与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