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 文|尹晓琳
责 编| 尹晓琳
疫情期间,九合创投创始人王啸正忙着看项目。在他看来,市场的谷底,往往是早期投资机构出手的好时机。比如2011年左右的移动互联网底部,诞生了一大批好项目。
这两个月,他还真投了两三家创业公司,其中一家是冻品产业平台。这符合他在To B领域一贯的投资逻辑:找到技术与产业的结合点,往下沉处走,往技术驱动类走,往技术平台类走。
“大部分行业的中长期逻辑未变。技术不可能在疫情期间突飞猛进,只是需求侧,比如在线教育、在线文档本来就有一些趋势了,外部环境让这种趋势快速到达。”王啸笃定效率模型的投资逻辑也没有发生变化,“关注的重点领域受到疫情或者经济的影响,会做一些聚焦和迁移。类似2003年非典对C端消费者在线迁移的影响,此次疫情有望加速B端企业的在线迁移。”
本质上讲,这是一个共识加速达成的过程,这些共识即便没有疫情也会逐渐达成。只不过,在非共识和共识之间,王啸选择在共识达成之前的阶段出手。
投资人大多有动的一面,但不是每一位投资人都有静的一面。王啸是个读书人,最近他正在读《邓小平时代》和《本质思考》。
前者让他能够感知整个国家的发展节奏,学习关键时刻的决策方法论和思考问题的角度。后者则愈发验证了他对底层认知方法论的判断:对事物“本质”的理解是一种关键能力,能够捕获价值。正如电影《教父》里所说:“那些花半秒钟就看透事物本质的人,和花一辈子都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王啸曾是百度创始团队成员,被称为“百度七剑客”之一,也是在百度内部做产品最多的事业部负责人,百度地图、千千静听、百度移动搜索、百度手机输入法、百度IM、网页搜索、百度企业搜索软件、百度工具栏等都是王啸负责的产品。
技术出身的投资人,如何实现投资能力的跃迁?王啸试图构建一种捕捉增长本质的模型动力机制,规避主观局限性,同时将自己的认知和投资范围逐步向外扩散。
“行业的know-how经验肯定要有,但我们更偏重于用模型的方式去探究,不管这家企业属于哪个行业,只要它符合模型,大概率就符合我的逻辑和赛道。”王啸俨然已经成为一名多模型思考者。
在他看来,增长本质是由模型的动力学机制驱动的。很多事物只要按照模型的动力学机制来走,就意味着有快速发展的机会,或者说有自己发展起来的动能。
比如一家人脸识别公司,推出一个准确率还不错的模型,随后运用到市场上多个场景,收集到更多数据,然后又获得了更好的算法效率。一旦数据量跨过某个门槛,这个模型就具备了自发的、不可逾越的优势,会越跑越快。数据和算法效率之间形成一种“自增益”,第二名或者第三名再想入场追赶是非常困难的,这就是模型动力学机制的意义所在。
“在投资过程中,通过更偏底层的、模型的角度来看到事物发生变化的临界点,找到引发根本性变化的本源驱动力。”王啸解释这种模型的由来,“以前看了那么多项目,我们把看过的、投过的以及市场上存在的优质项目进行抽象、提炼,总结出一些底层具备通用性的模型特征。拿着这些模型再去探索新的领域中有没有出现类似模型和走势的创业公司。”
他描述这个“研究驱动”的过程就像小学生做应用题,每一道应用题总能指向一个数学公式。如果一家公司符合模型特征,王啸就会投入更多精力去跟踪。
最早,九合创投主要围绕移动互联网切入,做泛TMT投资,代表案例包括36氪、下厨房、新片场、91金融、美餐等。但王啸很早就意识到,效率模型将会取代流量模型,浪潮又会卷到技术创新这一边。想要提高效率,最关键的是数据和技术。
2012年,九合投资了青云QingCloud,成为他们最早的投资人。现在青云已经发展为行业领先的企业级云服务商和数字化转型解决方案提供商。其他新技术类的项目包括影像辅助诊断AI医疗平台Airdoc、无人机物流技术公司迅蚁科技、主动降噪静音方案提供商安声科技、人工智能客服公司晓多科技、深度学习整体解决方案提供商一流科技等。
王啸逐步将核心能力圈向计算领域聚焦,关注芯片、云计算、大数据传感器、工业互联、通讯等领域,通过多年的研究和布局完成了初步卡位。这种先见,来自于技术派的敏感,很可能也将成为九合塑造格局和高度的关键。
在他看来,所有东西都可以被数字化,被算法调度,进而影响决策。这同样也是一种底层世界的构建模型:互联网本质是信息的数字化和传递,工业互联网本质是工业制造业的数字化和传递,即便生物技术本质也是人和基因的数字化和算法,“我觉得其实整个世界是在被数字化算力‘吃掉’或者说改变的过程中,而这也是我相对擅长、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向。”王啸说。
他甚至会把算法和数据作为理解传统行业企业的切面,“我肯定做不到对每个传统行业都有资深从业者那样了解,但我对互联网这套方法,对于数据和算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是非常清楚的,我就用这个切面去看。”算法和数据的切面,结合传统行业的核心规律推演来判断机会,预测发展趋势。
王啸本科学习计算机专业,又是工程师出身,天然对于数据、算力有种骨子里的认可与崇拜,这使得他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工作中都会用数据和算力去解决一些问题。这种算力思维可能一直都存在,只是近年被他提炼出来,作为一种投资理念。
“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找一个靶子,或者说给自己确立一个坐标系,而我觉得算力就是我的底层思考,用计算的思维去解决问题。就像国外有种说法,软件正在‘吃掉’世界。其实逻辑是一样的,计算正在改变世界。”
更进一步去拆解九合的投资方法论,以To B领域为例,王啸梳理了两个关键要素:第一,偏好技术驱动的项目;第二,项目的业务模型非常清晰。以技术能力强弱为横轴,业务模型清晰度为纵轴建立矩阵图,用四象限分析法去判断项目的质地。
判断逻辑一方面是看技术与细分赛道的结合。创始人要把握好时机,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我们倾向于选择基础数据化已经完成得比较充分,同时可以结合AIoT、数据智能与5G等新技术,再次升级,并高效持续增长的赛道。”
另一方面是看赛道的成长空间。对于早期投资而言,要选择有比较大成长空间的领域。比如,陶瓷、电力、农业等行业都比较传统,创业公司以细分需求切口切进去,以技术提升效率会有很大的成长潜力。因为行业壁垒的原因,巨头公司也比较难蚕食创业公司的生存空间。
具体到企业,九合会从趋势、团队、数据、行业竞争态势这四个维度去分析。
第一个维度是趋势。所投项目是不是一个变化的市场,有没有发生结构性的变化?找到底层变化的规律,才能前瞻性地看到一些机会。
第二个是团队,中国企业向来是创始人驱动,王啸会看重创始人认识世界的能力,学习和改进的速度,以及面对利益相关方的格局。
第三个是数据。有一些数据能够表征这个企业所做的事情,比如行业的认可度,行业有多大的玩家与其有战略协同度,或者说有多少用户等等。
第四个是看行业竞争态势,这个行业中是否已有头部玩家,是否已经形成竞争格局,还是一个新市场?行业要够大,未来的天花板要足够高。
商业世界里,很多行业各自独立,犹如城墙高耸,水下更是深藏着巨大的冰山,投资人想在短时间内完全消化一个行业几乎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新机会又不断出现,而且出现在不同的领域。如何对未来做出前瞻性判断?投资人必须把已有的经验和知识快速地在另外一些领域中迁移,做一个持续学习者。
王啸曾经专门学习对标美国的一些早期投资机构,比如Benchmark Capital、红杉、Union Square Ventures等等,“我的精力还是放在怎样把一个机构从0做到1再从1到10做好,这些机构包括中国一些做得比较好的早期机构,他们的发展路径和具体做法对我比较有借鉴意义。”
投资拼的是信息差,更准确说是认知差,优秀的投资人从未放松过信息把控。王啸花1/3时间不断跟各种项目的负责人聊天,“其实这样就能保持前瞻性,因为你聊的那些项目肯定不是相对较旧的事,一般来讲是最前沿的创业领域。尽管很可能很多项目都是失败的,但是操盘手对这个行业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更早、更深刻的认知,能帮助我更新对这个行业的认知。所以我就多聊,多总结,多分析。”
作为投资人的日常,王啸也会跟其他机构的合伙人做一些交流,作为获取一手信息的手段。更重要的则是,经常性的自我复盘,看看自己哪做对了,哪做错了。本质上人的成长是跟自己做沟通,唯一的对手是自己。
“我觉得痛定思痛的改进,是比较有效果的。很多真正比较难改的部分就是靠做错了事情被市场痛打一顿给修正了,还真的是有改变的。”王啸说。
投资早期公司本身就不是一件短期的事,是用时间的长度来换取倍数的空间,长期主义是必然的。王啸曾经说过,投资是一个跟时间相关的游戏,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就一定能赢。
显然他在转行做投资之前已经打算成为投资圈中的价值极客,“九合”的含义是希望投资的项目在其所在领域里“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另一个寓意则是长久合作。他认为,早期投资如果只是做短短几年是没有太大价值的,尤其是To B领域,大多是慢生意,更需要能够长期陪伴创业者的投资人。
他直言,管控风险是一件很难的事,第一步是要识别风险,要知道项目的状态。九合是少数搭建了完善中后台体系的早期投资机构,为被投企业链接各类资源,同时也紧密跟踪主要项目的运营和财务数据。
第二步是,要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什么样的风险完全规避,什么样的风险值得冒。风险管理其实跟团队的底层价值观有很大关系。
第三步就是要管理好自己的欲望。很多时候风险防控犯错是因为想特别“容易”的挣钱因而忽略了风险。认知偏见或者贪念,会导致风控失效,对于投资人而言,在任何情况下,相对平静平和地做判断,都是非常关键的。
“国外所谓老钱的纪律性,讲的正是经历了投资的各种周期后,建立起自己的投资纪律约束,对于收益的追求相对客观,有耐心忍受时间的成本,也能够比较好地处理和把控风险。”王啸说,“我们坚持做本质上有价值的事情,如果投资的项目遇到风口是好事,但我们还是以底层逻辑去做判断。有些领域需要慢慢来,遵循事物本身的发展规律,才会稳健成长。”
九合创投的内部决策机制有点像民主集中制,王啸作为关键人物,会听取每个人的意见,但最终会集中拍板。
“大家民主讨论,但确实需要集中,因为早期项目其实不太容易得到特别一致的意见,我们现在整体一致性还是比较高的。”王啸说,“但我们也欢迎不同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