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丨余淼杰BATi2019最新分享：制造业企业如何应对贸易摩擦

2019年10月17日-18日，由亿欧公司、EqualOcean主办，粤港澳大湾区研究院、四方网盈、深圳市智慧城市建设协会联合主办的BATi 2019大湾区国际科创峰会于深圳宝安区前海华侨城JW万豪酒店正式举行。近70余位学者、投资人、企业家等人出席峰会现场，分别围绕中美关系、制造业升级等宏观经济问题，以及5G生态、硬件创新、AI企服、科技出海等热点领域展开讨论，探讨新时期商业发展理念、企业运行模式等话题。

在17日举办的主论坛环节，知名经济学家、长江学者、北大国发院副院长余淼杰发表了以《制造业企业如何应对中美贸易摩擦》为主题的演讲。

以下为演讲内容实录，经亿欧整理发布：

关于中美贸易摩擦，我今天主要讲四块内容。

第一，中美贸易打到现在已经进入第五轮，所以我们先看一下过去五轮中，中美贸易摩擦的动态演变。

第二，怎么样正确认识中美经贸摩擦，从中美经贸摩擦的特征来理解中美经贸的谈判，特别是对于未来中美贸易摩擦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走向，会持续到什么样的程度？

第三，分享我之前的一个研究——量化分析中美贸易战对中美经济的影响。我是在2017年特朗普上台之后，预计到中美贸易特朗普上台之后必有一战。当时他刚好有一个措施，准备把中国定义成汇率超重国，要求人民币快速升值45%，如果这样，相当于对中国的产品征收45%的关税，所以我写了一篇文章发在美国麻省理工的一个期刊上。2018年1月份发表，接着3月份便开始打贸易战，现在看来，这篇文章许多判断还是站得住脚的。

第四，对中美贸易摩擦未来的一个预测，特别是制造业企业的应对之道，提供一点我个人粗浅的看法。

五轮中美贸易摩擦的动态演变

首先我来讲一下五轮中美贸易摩擦，究竟将持续到什么程度？

第一波，虽说2018年3月份便开始打贸易战，但真正打起来是2018年7月6日，美国准备对中国出口的818种产品价值500亿美元产品增收25%关税。

第二波，中方以“同等规模、同等力度”原则开展反制，也是对500亿美元的产品征收反制关税。之后，特朗普在9月4日对5745种产品增收10%的高关税，于是中国又对美国出口的600亿美元的产品增收10%的关税。

第三波，2019年6月份在第10轮谈判无果之后，特朗普要对中国出口5475种产品把关税提高到25%，中国决定反制，对之前第二轮600亿美元的产品增收25%、15%、10%、5%的高关税。

第四波，2019年8月2日，特朗普决定从9月1日开始对中国出口的三千亿美元的产品征收高关税。总的来讲，五千亿美元一开始已经有两千亿了，又增加了三千亿。三千亿分两步走。第一步在9月1日准备对中国出口的1120亿美元增收10%的关税，当然最近的谈判（第13轮谈判）取消掉了。接着12月15日会对剩下的1260亿美元再增收高关税，这是第四波，中国继续反制，对美国出口的5078种产品，价值750亿美元也增收高关税，但同样在几天前的第13轮中美贸易谈判中取消了。

第13轮中美贸易谈判之前，我在两个月之前对中美未来做了几个判断。首先是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定有我，也就是说，如果希望靠第13轮谈判毕其功于一役，可能不太现实，但肯定是会有一点推进的。我当时大胆预测，11月16日绝对是一个转折点，因为智利的峰会，几天前特朗普总统已透露出11月16日将跟习主席在智利的圣地亚哥见面，所以这将会是中美贸易摩擦近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到了第五轮的时候，当美国在11月15日准备对中国的产品法再提高关税25%，提高到30%的时候，中国这一轮没有反制，这是五轮的中美经贸摩擦。

从中美经贸摩擦的特征看经贸谈判

接下来是第二方面的内容。

我们来理解一下美国对中国征收的五千亿产品税的结果，就可以发现美国经济对中国经济的影响，特别是对制造业的影响。第一轮五百亿美元征收关税中，消费品的比重只占到1%，第二轮两千亿消费品的比重提高到23%，第三轮消费品的比重提高到38%-40%。代表着在第一轮五百亿美元的时候，税率的上升对老百姓的物价上升影响不大，CPI压力不大，所以其实在第一波的时候，美国并没有感到什么样的压力。

到第二波的时候，两千亿中消费品比重提高到23%，其实是对美国的经济会产生一定的影响。特朗普也非常谨慎，因此他分两步走，2018年9月份是10%，准备在2019年1月份提高到25%，因为去年12月阿根廷峰会的成果，所以推迟到了今年6月份，大家可以看到特朗普非常的谨慎。

最后的三千亿，他把比重从23%提高到了38%-40%，其实这对美国国内的物价影响很大，哥伦比亚教授研究发现，基本上增收关税80%价格上升，并传递到美国国内消费者身上，跟我们的研究也比较接近。当然，这对中国企业也有影响。

接着一个问题，中国出口接近一万种产品，现在到底有多少种产品受到美国高关税的不公平对待呢？答案是2017年只有8.1%，到今天达到了96.7%，也就是说今天中国的出口产品96.7%受到高关税的制裁，这是现状，虽然这很不合理。

继续往前推进，为什么最后美国的3000亿分两步走呢。有两个原因，首先每一年中国出口到美国的峰值最高点都是11月份，所以美国担心对中国的出口品增收高关税会影响到国内物价，因此它先忍过去8月份，9月份才增税，因为美国8月份进口每年都在高估，而11月份都在跌，10月份是个高峰点，要忍过去。因为9月份、11月份是美国开学季，消费品的需求很高。

我们现在的出口产品平行关税24.3%，美国产品出口到中国要交25.9%的关税，中国的关税比美国还高，好像对美国不公平，但完全不能这么看。根据WTO的规定，我们现在还是发展中国家，所以关税可以比较高，而发达国家的关税要比较低。平行来讲，发展中国家的关税应该是在10%左右，而发达国家在3%左右，现在美国跟我们的关税接近一样的程度，它是在欺负我们。

我的判断是，人民币到年底一定是升值的，因为随着中美贸易摩擦逐渐转好，人民币值肯定会升值，短期长值，长期也升值。所以如果您看空人民币的话，千万要小心。

从中美经贸的特征理解中美经贸谈判，特朗普讲了很多话，所有的观点概括起来就是四句话。

第一点，他认为在中美贸易中，美国吃亏，中国占便宜。他有两个理由，一是因为跟中国做贸易有大量的贸易逆差，二是美国丢了很多工作岗位。有一篇论文发现，在2001年之后由于中国的出口导致美国丢了150万个制造业的工作岗位，占美国制造业工作岗位1700万的8%。

第二点，特朗普认为，美国会吃亏是因为中国有出口补贴，中国的产品出口到美国关税低，产品容易进入美国市场，但是美国产品进入中国比较难。

第三点，既然没有好的解决方案，唯一的办法就是对中国出口的产品增收高关税，这样就可以降低贸易逆差了，这是他的三个基本观点。

最后，他的意思是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中，中国现在价值链的中低端，美国在高端，如果我允许中国的企业从中低端向高端爬的话，那美国就挣不了钱，这是他担心的地方。

我们现在来分析特朗普。首先，美国认为贸易顺差是好事，贸易逆差是坏事，这两句话都不对。第一句话美国的双边贸易逆差不见得是坏事，贸易逆差的意思就是把产品卖到美国去，拿到了美元，那中国拿到美元之后同样要投资，美元只能在国外投资，放眼全球客观来讲最好的投资机会依然是在美国，中国人依然会买大量的美国国债。数据表示，中国人花了35%-40%的贸易顺差来买美国国债，中国是美国最大的债权国。

反过来讲，中国的巨额贸易顺差不见得是好事。40年前肯定是好事，改革开放之前没有贸易顺差、外汇储备，你想买什么东西没有办法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三万亿的外汇储备不是越多越好。

因为这会导致两个问题：

1、保值增值的压力。银行拿到了3万亿之后，又不能在国内投资，那该怎么投呢？客观来讲各大行的团队水平都挺好的，但是业绩平平，这不能怪他们，因为这有一个问题——如果您认为全球最好挣钱的机会在中国的话，你又不允许我投资国内，那大家是打不好这场战役的。

2、输入型的通货膨胀。举一个真实例子，去年3千亿美元的外贸顺差，现在央行基本要求企业结汇之前50%卖给下一级银行。这意味着1万亿的人民币流入到市场当中，大概率上会有20%作为存款准备金，80%贷款出去，这样一个一个银行下去，市场上货币乘数将上升到5。摇身变成5万亿人民币的市场流通，这会拉动大规模的通货膨胀。中国去年GDP为90万亿，如果政府不做什么事情的话，大家会看到今年通货膨胀会由原来的1.9%上升到4%多，这压力是非常大的。

当然，如果是政府采取对冲的话可以有效解决这个问题，但这是有成本的，贸易逆差是长期存在的。

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经济的影响

简单看一下中美贸易战对中国经济的影响。

对不同产业的影响，美国已经把中国定位好了，现在关税25%-30%，如果再要求人民币快速升值15%的话，加起来就是45%。你可以看到各个产业双边贸易急剧下降，基本上大家不用做贸易了，如果是在原油业美国市场基本上就没了。因为本来原油都是大家的需求，所以受到的影响最大，像汽车产业等等就降一半。

如果是简单的以牙还牙，两个国家都会受到损害。因为有投资账，现在很多企业基本上不可能到美国投资，并购不可能，绿地投资也不可能，动不动就以国家安全为借口，所以美国也有损失。我们的中国企业不能到美国投资，就不能雇当地人了，美国的就业更加受到影响。中国也是一样的道理，出口部门受到负面影响，因为我们的高关税，美国产品没有办法进来，中国经济也受到负面影响。

但是，中国可以做的更好。中国可以同时扩大对其他国家的开放，因为我们已经跟美国打贸易战了，为了降低通胀带来的负面影响，以及出口的压力，那你就扩大跟其他国家（特别是欧盟、日本韩国）的贸易。

我们计算的结果是这样的，美国GDP会受到-0.75%的影响，这个计算基本上跟美国的文章一致，如果中国开放的力度足够大，中国可以做到不怎么受影响，独善其身。我现在感觉到企业压力很大，要么是政策没到位，要么是企业的应对有一定可以改进的空间。

贸易摩擦中的应对之道

我接下来讲制造业企业如何应对。第一是看得准，一定要看准宏观方向的大势，最重要的问题是，中美贸易战会怎么样、打多久、打到什么样的程度。

第一个看准，中方是否应担心美欧日结盟。美日的贸易协议基本上已经成功了，那日本和欧盟就被美国拉去了，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们一定会谈成，但是他们谈成不等于中国不能跟他们谈，中国一样可以跟他们谈，一样可以跟这些国家达成达成自由贸易区。

不用担心他们的结盟，我们也可以结盟，我们乐见美国的经济变化，我们打贸易战不是希望看美国的经济变惨，我们乐见美国经济变好，道理很简单，只有美国经济变好才能有企业买你的产品，你才能出口，也是从这个角度出发。

第二个看准，最重要的是中美贸易战会打多久。第一点，11月16号会是个关键的转折点，尽管我们中国还没有回应，但一定会见面，然后达成共识。但是达成共识不等于中美贸易战就全部结束，达成共识的意识是落地10月份讲的几点，这几个内容，特朗普说需要五周的时间，甚至更长一点。

我的第二个判断是在12月底，中美会达成暂时的、比较全面的贸易协议。比较全面的意思是，它会比10月份、11月份达成的谈判内容更加深刻，会往前推进。暂时的意思是，大家不要对贸易协议的有效期抱太大希望，如果一定要我加一个时间的话，我认为是一年左右，你自己心里要有数。等到2021年，第二届美国总统选完之后，再打贸易战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除非他真的被弹劾。

第三个看准，中美贸易战能打多久，我们带着最大的希望、善意说不要中美贸易摩擦，但是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时间的话，那就是10年。到2030年，中国经济总额一定会达到美国水平，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如果这样的话，那时候也将是中美关系、经贸关系中国最快追上美国的时候，一有风吹草动，必定燎原起来。

如果您寄希望于中美贸易，那你要小心了。中美谁更需要一个贸易协议？我的观点也非常明确，以前也许中国很需要，现在肯定是特朗普更需要，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判断在12月他不敢再随便翻脸，因为12月底是真正的大选，中国是最重要的一大经济体，所以他一定要处理好关系，所以他会暂时妥协。

我再说一下其他几个企业应对之道。

大家看得准之后要咬得紧，作为一个制造业企业，如果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特别是被列入美国实体名单，你一定要去美国抗争，不见得没用。其次，可能尽管中美关系未来还是非常微妙的，但是美国的市场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放弃，因为其实美国工商界非常需要中国，不要轻言放弃，毕竟是最成熟的市场。

其次，我觉得可能是两个出路，第一个出路是东南亚，第二个出路是非洲。

其实我并不建议去东南亚，理由是您如果转移到东南亚的话，好处是东南亚的经济跟中国的经济、文化都比较相近，很自然。坏处是，因为转移不止是你个人的转移是整个产业的转移，整个产业转移过去的话非常大的一个产业，马上对越南和柬埔寨当地的工人的需求大大的上升。劳工的需求大大的上升，工资马上就上升，之所以过去工资是因为工资比你的便宜，你再有两三年之后工资已经追上你了。

你为什么不一步到位去非洲，现在听起来有的朋友认为是天方夜谭，非洲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可以投资，南非可能不行，埃塞俄比亚是非常好的，这个大家都知道。我们这边的劳工成本一个月五六千，他们那边一个月三百块钱人民币。基础设施也很好，所以这是另外一个走的远的意思。

挖的深是什么意思？假设您是资本密集型产业的话，我不建议像非洲或者东南亚国家转移。很简单，我现在做做摩托的，我需要一个零部件，我需要一个螺丝，当地都没做出来我还需要从中国进口，我的成本很高。所以像资本的话真的适合像中西部转移，中国经济真正的韧性在于中国不断获得了市场以及完整的产业链的配套，不再是劳工的比较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