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200年 | 每个人终将暴露自己的时代局限性

著名天文学家和科学传播领域的杰出人物卡尔·萨根（Carl Sagan），曾这样评价艾萨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对科学的贡献：“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究竟有多少一线科学家因阿西莫夫的某本书、某篇文章，或者某个小故事而获得了最初的灵感。”——这无疑是对一位科幻作家的最高推崇。

父母忘记了他的确切出生日期，阿西莫夫决定将1920年1月2号定为自己的生日。于是在2020年年初，世界各地都推出了纪念阿西莫夫诞辰100周年的各种活动，各大图书网站当然也不会放过如此良机，相续推出了一系列购书优惠。

阿西莫夫更可能出生于1919年10月的某一天。没人知道为什么阿西莫夫要将自己的生日定在1920年的年初，可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变动，差点引发时空蝴蝶效应。1945年9月，美国政府征召26岁以下青年从军，阿西莫夫恰好满足标准，应征入伍。他就此成为那一批兵员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幸运的是，他刚入伍，二战就宣告胜利结束。如果阿西莫夫死于战场，那他就只能以科幻小说作家之名而名垂青史了。而作为古典科幻小说的巨擘，阿西莫夫的许多知名作品是在他大学毕业之前就已经完成的。那时候，阿西莫夫靠稿费来养活自己，微薄的稿酬也刺激了他疯狂写作。

还好这并未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宇宙时空中发生，否则阿西莫夫就不可能给后人留下多达500多本书，这些书籍覆盖了杜威图书分类法中所有十个大类，这是他给人类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所以我们无法用“科幻小说作家”或“科普作家”这样的标签轻易地将阿西莫夫盖棺论定。他一生所写，大至苍穹小至原子；前至蛮荒后至银河帝国；无论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无所不包，涵盖了人类生活的几乎每一个层面。从通俗小说到严肃历史著作、从科普读物到圣经解析乃至两性生活指南，等等……

在生活上，阿西莫夫是个风趣又擅长自嘲的人。他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延续了文艺复兴精神的百科全书式人物。狂热的粉丝甚至认为他就是全知全能的代表，如果要让他们选地球上哪个凡人最接近于神，那毫无疑问就是阿西莫夫。哈佛大学的古生物学家和进化论先驱人物乔治·辛普森（George C. Simpson）将阿西莫夫称为“我们的自然奇观和国家资源”，赞颂他的系列著作在拓展人类想象力上的杰出贡献。

作为地球上最博学的人之一，阿西莫夫曾对人类的命运进行过预测。比如在1983年，《多伦多星报》(Toronto Star)让阿西莫夫预测2019年时的人类世界。阿西莫夫首先假设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并未爆发，如果爆发世界大战，那么人类要么已经被核武器灭绝，要么文明倒退回石器时代，也就无需预测了。在这个基础上，阿西莫夫几乎像一个穿越者，精确地预言到了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的种种技术奇观和社会生活方式，他似乎真的看到了我们现在生活的时空。当然，他对人类探索外太空的热情过于乐观，比如他预测，到2019年，人类已经顺利建立月球基地，并向地球运送各种资源。然而在冷战结束后，人类的太空探索就陷入低谷，直到近年，各大国才打算重返月球。至于建立月球基地仍属于科幻的范畴。

他预言：移动式计算机（就是我们今天用的智能手机）会进入寻常百姓家；人类社会将进入高技术时代，新职业崛起旧行业衰退（码农真是顺天应时）；未来的孩子们必须接受更多的教育来适应新的社会（高等教育的普及）。与此同时，日益复杂的社会，也让人们的生活几乎不可能离开新技术。不会用计算机的未来人类就是半文盲——的确，今天一个不会用智能手机的人，他的生活将非常不方便，如外卖、快递、移动支付等，都已经离不开智能手机。真遗憾阿西莫夫没有活到今时今日，没亲眼看到他所预言的未来真的成为了现实。

阿西莫夫还是科学和理性的不懈捍卫者。这些都可以在他的科幻著作中读出来。他最简短的一句名言正是——Ideas matter and the universe can be explained（思想可贵，宇宙是可以被理解的）。

无论多么伟大的人，都可能会被时间抹去他的荣光，阿西莫夫自然也不例外。毫无疑问阿西莫夫是一代思想巨人，但泰坦也会被新神替代。人类社会永不停滞，变化不可阻挡，或疾或缓，每个人终将会暴露出自己的时代局限性。正如《美国众神》这一美剧所表达的那样，新神降临旧，神终将进入博物馆供人凭吊。

实际上，在阿西莫夫最杰出的科幻小说《基地和银河帝国》中，他就清晰地表达过同样的思想：新一代人必须面对新观念带来的新问题，以至于他们必须抛弃老一代人的三观和行为方式。

阿西莫夫去世至今已近30年。30年来，社会思潮的变迁风起云涌，催生了新一代科幻小说。新的读者推选出了新的经典和神作，这些作品并不围绕艾萨克·阿西莫夫或亚瑟·克拉克等旧日的经典风格和理念为中心。阿西莫夫的作品，尤其是他的科幻小说，属于他自己所生活的时代和旧日的读者。

20后乃至未来的新读者们，将越来越难以认出并认同阿西莫夫在小说中描绘的未来：一个没有智能手机、平板以及互联网的未来，更不用说一个科学、政治和经济领域都被男性占据的“未来”。

阿西莫夫也无法逃脱时代的局限性，但他的许多作品总是鼓励着人们去寻找更好的观念，并为了更幸福的未来而不懈努力。他书中的见解甚至缺陷都依然是人类思想的宝藏，只要人类依然愚蠢自大，依然对威胁社会持久繁荣的危险因素视而不见，那么阿西莫夫就不会被我们的后代子孙彻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