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波：日本企业真的会撤离中国吗？

这几天，微信群里传得最多的一个话题，就是“日本政府出钱支持日本企业撤离中国”。

不少网友问我，第一：到底有没有这件事？第二是：日本企业真的会撤离中国吗？

我今天就来回答这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到底有没有这件事？

答案：确有其事。

我首先介绍一下这事发生的背景。

从1月春节放假，到2月相继封城，日本在华企业也遭受与中国企业同样的命运。尤其是在湖北，本田汽车和日产汽车的大量零部件制造企业和整车组装线，因为“封城”而关闭。

这一关闭，对于中国企业来说，只是不能干活。但是对于日本企业来说，有了一个致命的打击——因为日本国内的汽车制造工厂有不少零部件是在中国投资的工厂生产制造的。一停产，零部件就生产不出来，因为日本春节不放假。

另一方面，省市之间道路封锁，也使得零部件无法从中国运往日本。

于是在2月份，日本社会形成了一大话题，就是“丰田的九州工厂停了2条生产线，日产决定关闭三家国内工厂”，原因就是在中国加工制造的零部件运不到日本来，导致整个产业链的断裂。

汽车行业是日本制造业的第一块招牌，5大车企支撑了日本约40%的出口。所以，当日本汽车工厂因为中国的疫情而无法获得零部件，最终导致停产的事情发生后，日本经济新闻的报道中，有一句话，叫做：“这是战后，日本汽车制造业自东日本大地震之后出现的再一次停产。”

不仅是车企，还有日本口罩的80%，也都在中国生产，也弄得日本出现“口罩荒”。

所以，因为这些原因，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号称“经济内阁”）向安倍政府提出了支援日本企业渡过疫情难关的要求。

这是第一个背景。

第二个背景是，安倍首相在3月5日，主持了“未来投资会议”，日本多名财界领袖出席。安倍在会上听取了财界领袖们的意见之后指出：在中国向日本出口的产品供给出现减少，整个产业链遭受影响的担忧中，我们必须考虑让那些对一个国家依存度较高的产品、附加价值高的产品，生产基地回归日本国内。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产品，尽量不要依存于一个国家，向东南亚各国转移，实现生产据点的多元化。

这是安倍第一次提出要将一部分产品的生产线撤回日本国内，或者分散到东南亚各国去。

值得注意的是，安倍说这话的时候，特朗普还在说“美国不会发生疫情”，欧洲还只是一点点风浪。也就是说，日本在海外的企业，只在中国吃了苦头，当时在欧美和东南亚都正常生产。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日本五大车企在海外的所有工厂，目前只有在中国的工厂恢复了正常的生产，其他大都关停了。所以，安倍在3月5日时说的话，放在现在的疫情环境中，是有误区的。

不管怎么样，既然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提出了要求，而且日本各大制造企业确实遇到了在海外投资的困难，所以在日本政府制定的紧急经济对策中，划出了一笔钱，用于支持在华投资的日本企业部分生产据点回归日本国内。

4月7日，安倍首相主持内阁会议，决定了“紧急经济对策方案”，总共108万亿日元（约7万亿元人民币），其中2435亿日元（约156亿元人民币）用于支持日本企业在中国等海外投资的生产据点回归日本国内，或者转移到东南亚国家去，这笔钱主要用于日本企业建厂房和购买设备的补助之用。

第二个问题：日本企业真的会撤离中国吗？

答案：不会。

日本在海外投资的企业总共有7万家，其中约3.5万家是在中国这一只篮子里。

从上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日本企业加大对华投资。后来由于中国劳动力成本与材料价格的上升，加上中国保护劳动者权益的各项法律法规的完善、对环境保护要求的进一步提高，使得一批日本企业难以为继，首先是一批劳动密集型企业撤离中国，其次是一些不符合中国环保要求的企业离开中国。

2012年，日本企业出现了“中国+１”的投资战略。也就是说，在中国之外，再加一个生产基地。

在这种战略的驱使之下，日本企业加大了对东南亚国家的投资。

但是，我们注意到一点，日本企业实施的“中国+１”战略，只是把原先准备投资到中国的那一部分钱和项目，投资到了东南亚，并没有从中国大批撤离。

那么，这一次的新冠肺炎疫情，让日本企业感悟到了“灾害风险”。而这一“灾害风险”不只是在中国遇到，如今在美国、在欧洲都遇到。所以，日本政府和日本企业开始考虑产业链的多样性问题。

也就是说，鸡蛋不能都放在一只篮子里。因为日本是西方国家中，对中国产业依存度最高的国家，尤其是电子零部件、电脑零部件、汽车零部件以及相关材料，对中国的依存度都超过了70%。

那么，日本政府出钱支持日本在华企业把生产据点撤回日本，或转移到东南亚国家，会不会是“去中国化”的战略？或者会不会出现“中国-1”的趋势？

我这几天，也与几家在中国有较多投资的国际商社和制造企业的负责人电话交流，倾听他们的心声。

我获得的意见，归纳起来是3点：

第一，日本在华投资企业已经在中国形成了自己的产业链，如果将一些零部件生产企业全部撤回日本国内，势必对在中国的产品生产与销售造成影响，甚至会导致成本的上升。因此，让日本企业整体离开中国，是不现实，也是不可能的。

第二，考虑到产业链的安全，将原本为日本国内生产加工的那一部分零部件的生产量，从中国转移到日本国内，这是今后需要考虑，也是有可能发生的问题。但这一种转移，不是工厂的整体搬迁，而是某一条生产线的搬迁。

第三，中国市场越来越成熟，日本企业对华投资总体上不会出现大减，尤其是面向中国市场销售的产品与材料，会加大在中国市场的投资力度，毕竟中国的投资环境与东南亚国家以及印度相比，完善度更高。而且许多的电子零部件和汽车零部件，也并不是在东南亚国家就能生产。

最后归纳一下：

一，日本政府确实出钱支持在华日本企业将部分生产据点撤回日本国内或转移到东南亚地区，但总体上是从产业链的角度考虑问题。

二，日本企业可能会考虑将日本需要的那一部分零部件生产量转移到日本国内生产加工，但是，不会将企业整体撤离中国。

（作者系亚洲通讯社社长）

第一财经获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静说日本”，原标题为《日本新战略：“中国-1”？》，有删节。